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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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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学术研究与学风—高等教育的观察 文/林碧炤(国立政治大学副校长)《交流杂志100年10月号第119期(历史资料)》

欣逢中华民国百年国庆,针对两岸学术研究与学风这个议题发表个人浅见。一则向二十多年来推动两岸关系的先进表示敬佩及感谢,二则祝福中华民国国运昌隆、两岸同胞更加幸福美满。

其实两岸关系由对立、紧张而趋向缓和,最后走向开放,民间的力量功不可没,而学者专家及企业人士所扮演的角色更是具有积极性及建设性。从一位学术工作者的角度来看,两岸学术及学风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课题,值得我们观察、思考并提出具体的建议,再加以落实。

在资讯时代,知识流通快速而且超越国界,全球化及国际化几乎是不可抵挡,要了解两岸学术研究及学风并思考未来的发展,一定要从这个大趋势谈起。

学术研究的大趋势

全球大趋势的著作相当多,一般以「未来学」称之,事实上在社会科学的每一分支学科几乎都要有预见的能力,而且愈准确的预见愈有实质的贡献。成功的国家、公司及个人都是因为能够预见未来,做出比别人更快的决定,抢得先机,维持领先。反之,失败的企业家或个人,甚至于国家,都是预判错误,失去竞争力,最后被迫结束营运或退出舞台。学术研究的转型期较长,有些学科甚至于历久弥新,文史哲尤其如此。不过,整个研究的大趋势还是要能掌握,才能在治学、办学和兴学方面出类拔萃,创造卓越。暂且不分学科种类,整个学术研究的大方向应该可以综合出来下列诸端:

一是科学及研究是引导国家进步的最关键力量。「科学兴国」已经不是口号,而是活生生的事实,大国崛起就是科学、经济及整体国家力量的崛起。知识是核心,技术是应用,产品是结果,在国际市场维持竞争力,在国际社会具有影响力,就是富国强兵或富国强民目标的展现。

早期国家的科研和国防不可分,今天则更为多元化。知识的取得不再经由独占方式,共享、学习和合作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虽然专利、知识产权受到更多的重视,也得到更为周全的保护。「白发而通一经」依然存在,但著作的合作,不论是跨领域、跨文化或跨国界却也正常的发展著。国防、企业及科研机密还是常态,可是技术转移、产业分工和跨国企业一样是相当普遍。创意文化、时尚流行及艺术创作,早已不局限在单一国家或文明之中。

二是维持及强化高等教育的竞争力几乎是每一个先进国家的政策。从预算编列、人才培养、研究提升到政策制定,高等教育的角色愈来愈重要。做为一个进步的国家不能没有优秀的大学,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共同目标。大学评比及排名只是其中最受瞩目的作法而已,即使引起争议,排名本身就代表国家实质的竞争力,因为最终的结果是优秀及领导人才的培养,以及未来各种领域是否能够领先的关键条件。没有一流人才,国家无论大小,很难谈到进步及崛起。
三是人类社会遭遇的问题愈来愈多样,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方法,而且这些问题也不限于开发中国家。长期以来,开发中国家面临经济低度发展的压力,在贫穷和动乱的恶性循环之中无法脱身。天灾及人祸从未停止,有些已经被直称为「失败国家」,甚至可能会消失。可是,现在的灾难,无论是天然或人为,已经延伸到工业先进国家,气候变迁、环境污染、街头暴动、金融风暴、核灾扩散已不再是新闻,而且还会长期存在。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尤其迫切需要学术研究与科技研发。

四是人文精神及价值理念的强调,不但是和谐社会的追求、伦理道德的重新重视,公民社会及法治理念的要求几乎是全球性的共同期待。不论是工业国家或开发中国家,社会变迁的压力、人口结构的改变、城市化及网路化所带来的冲击,远超过我们的预期及想像。由云端科技、网站及资讯配备共同塑造的资讯社会,使得人类渴望能够再有一次「文艺复兴」,重新深刻地省思我们应该如何去找回人类的基本价值,民本、民主、公义及秩序所代表的都是这些共同的要求。

学术殿堂正好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最佳场所,当然也是各国重新找回人文精神的珍贵活水。在先进国家,学术研究已经不再是论文发表、研究计划的推动,而是一种全面性的反省及自我勉励。它已经不仅是「软实力」或「巧实力」可以简单描述的大趋势。

学术研究不是万灵丹

面对如此复杂的人类社会,学术研究给予很高的期待,知识经济、创意经济或科技创新都代表这种趋势,可是学术研究并非万能。的确,人类从农业社会开始,面对太多挑战及困难,到最后总能想出办法一一克服,这是科技进步的最大动力。中国古代从治水开始,万里长城的修筑、大运河的开凿、历代皇城的修建、印刷术及火药的发明,都代表这种人类潜能的发挥,其中又以农业技术的改良贡献最大,否则人口如此快速增加,如何有足够的粮食养活先民?

科技不断在进步,知识更是如此。学术研究的成果有运用的部分,也有哲理部分。文史哲一直是核心,哲学、政治及经济是西方社会长期以来社会科学研究的基轴,许多哲学家、经济学家及政治学家建造了今天的世界;许多政治及经济问题是依靠学术理论找到解决的方法。凯因斯、熊彼得、佛里曼、克罗格曼及斯蒂克烈兹都是当代大师,政治学界也是如此。

知识及环境相互牵引,科学研究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社会对于科学的支持及期待,发挥更大的作用。科学家,不论是自然或社会科学,在社会中受到尊重,因为他们的智慧及研究,协助我们解决问题,克服困难。通常研究都是长期的努力,有些发现是偶然,但在「偶然」发现之前,知识社群必然已累积了许多的知识。牛顿是如此,今天的许多科学家也有同样的体会。

过去六十年是知识指导及形塑政策、推动现代化的顶峰,称它为新的工业革命亦不为甚。不论是凯因斯或者杭亭顿及季登斯,他们的理论及见解,为我们分析这个世界及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提供了思考的根据,虽然他们的理论并非完美。自然科学的进步更是神速,太空科技一直到医药、生物、物理、化学及资讯,我们称它为未来社会,充满机会及挑战。

两岸的转变更是得利于学术研究,从台湾早期的土地改革、经济发展,到大陆的改革开放,借重太多经济学、社会学及管理学上的理论及个案。大批菁英人士因为内战齐聚台湾,创造了经济奇迹,而大陆历经文化大革命之后,走向改革开放,多少专家贡献心力,再度证明知识引领进步及转型。两岸现在的科学及技术不断更新,资讯、生化、奈米及国防科技最为突出,高新科技产业更受重视。

整个国际社会面临的问题太多,我们无法期待学术研究提供立即可行的解决方法。人类智慧有极限,科学也是如此,其中又以社会科学最为明显。在西方国家遭遇金融风暴时,经济及金融专家的意见分歧,在解决危机上,制造了决策的困难。失业、社会动荡、族群问题、人口老化等问题,不能仅靠学术研究完全解决。更令社会科学界感到困难的是,成功的个案并非放诸四海而皆准,因为文化、历史及地理的差异,欧洲的成功经验不一定适合亚洲,拉丁美洲的失败经验也不一定会在其他地区重复。这是我们在研究社会科学,必须小心处理的地方。社会科学的最大挑战,应该是如何处理人的认知、判断及价值观。照理说,我们已经对历史上的失败教训相当熟悉,可是历史的错误却是一再重演,强国外交中,有太多的实例可以作为证明。

但是,我们不必为学术研究感到失望及灰心。「经世致用」是一种理想,也是一种使命,知识份子及知识社群在东、西方有不同的历史背景,各有不同的意涵,但对于社会的责任感是一致的。因为关怀及服务社会,社会科学界的先进们才会一直在他们的专业领域中兢兢业业,默默地做出贡献。

大中华学术圈

大中华经济圈已讨论多年,知识圈的可行性如何?如果以最宽松的定义,这个知识圈、影艺圈或华文社会早已存在。可是,「中文的使用」并不足以构成学术圈,因为全世界有多少国家使用英文,但至今并无英文社会或学术圈。它的条件应该是「共同典范」、「互相承认的评量指标」、「合作机制」、「共同价值」、「文化产业的自由流通」。

一般所说的知识社群,通常以专科为考量,例如医学、化学及法学,而且是以国家为单元。国际性知识社群虽普遍,但以专业领域为组成的宗旨。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是行会制度的延伸,也是欧洲专业人士养成的过程,至今大学一定是和同僚评比,并与专业期刊、学术团体及著作升等结合在一起。在西方国家,教授必然是各种专业学会的会员,受邀年会或被接受发表论文是一项荣誉,也是义务。

两岸学术交流和其他交流同步进行,速度较慢。最初的交流在增进彼此了解,谈不上合作,即使大学学分及学历的承认也是到了二○一○年才由立法院修法通过。由「交流、交换」到「合作及接受正式学位生」,两岸的速度不一。台湾方面步调较缓,需依轻重缓急、分类处理制度面的问题。

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ECFA)签订过程已经引起相当大的争议,如果知识社群的成立需要类似的协议,内部的争议及顾虑应不能避免。以自然演进的方式,让各专业领域依各自的特色及需求逐步形成共识,应是较妥善的作为。在文史哲的领域,两岸的专业人士已有定期的交流,社会及自然科学等不同学科也有类似的进展,但专业的异质性及互补性是同时存在的,我们不必操之过急。

在资讯科技的协助下,正体及简体字的互换已相当快速。专有外文名词的中译需依赖对照,要统一,还是不可行。中文检定标准及其他学术评量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和沟通。诚如肯恩(Thomas Kuhn)所言,任何科学革命有一定的过程,大中华知识圈的形成,同样也是逐渐发展、互相学习、切磋和研究的成果。只要我们有耐心、不断的努力,就会开花结果。罗马不是一天造成,史记、汉书、后汉书的撰写更不是一夜完成。

内省与外实

中国大陆崛起之后,许多研究重新探讨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内圣外王」,可是西方国家太习惯于富国强兵的传统,对历史的客观分析及未来的准确预测没有信心,于是出现了各种不同的意见及看法。事实上,这是人类共同存在的问题,而且会永远存在。学术研究旨在求真,除了可以计算及实验证明的自然科学外,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一种过程、态度和方法。在中国或东方,科学方法、态度及过程的强调与重视是非常必要的,唯有经过这样的转换及转型,传统的「内省」才能激发出有系统、知识化的思考。「外实」指的是实实在在地处理所有城市化、工业化或快速社会变迁、经济成长留下来的问题。在两岸、整个亚洲,甚至全世界,我们都可以很容易的看到这些问题:城乡差距、环境污染、人口结构改变及社会伦理的快速改变。

今天大家会去重新讨论儒学及中华文化或文明,最根本的原因是其丰富的内涵及启发性。心灵的启发远比知识细节的齐备更为重要。我们常说,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他的高度,而高度就决定了他的力度。人一定要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资讯时代和青铜时代当然有许多的差异,可是先贤的哲理有无限的启发性。重新发现中国及东方,和重新体会希腊及罗马是相同的道理。

两岸能否有共同的学风?它所指的是一种风范,绝不是孤芳自赏,而是经世致用、关心及服务社会。不论是西风东渐或「亚半球崛起」,我们共同追求的目标是公平及正义,让人类享有和平及繁荣。其中最关键的是落实人才培养,数千年前称为「贤能之士」,今天的定义及期待当然不同,我暂且称他们为「博雅之才」。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两岸高等教育一致目标

两岸高等教育的制度不完全相同,但是培养人才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学术、学风及学者难免喜欢谈高调、提理想,可是教育终究要实事求是,从最基本的教学求其卓越,进而得「天下英才」,不倦不诲的教导,才能达到韩愈所说的「传道、授业及解惑」。

现代中国的教育制度源自西方,因此自博洛尼亚及巴黎大学以来的西方体制一直是我们学习的对象。经过百年以上的发展,大家都已体会到知识的教导、传授及运用应该融合学术社群、社会期待、国家需要及国际趋势。两岸学术合作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园地,期待学界先进一起耕耘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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