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沉淀出的视野与想望─深度解读马英九总统国庆大会讲话 文╱马绍章(海基会副秘书长)《交流杂志100年12月号第120期(历史资料)》
- 更新日期:112-07-26
了解过去,似乎是人类的自然本能,在这个追溯的过程中,人更能理解现在,甚至于更清楚未来要走的方向。从一九一一年到今年,刚好一百年;一百年前发生的事,对今天和未来有何意义?这个问题在两岸都引起相当的思索,但真正能够探测到核心深度的又有多少?
一百年的时间,中华民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动荡杀戮。清末帝国主义恣情肆虐,辛亥革命后军阀割据,共产党复于各地暴动,紧接著八年抗战灾横遍野,没想到惨胜之后又再度陷于内战,以致有今日两岸分治之局面。一九四九年之后,大陆经历了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台湾早期也有戒严统治、白色恐怖。这一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有太多的遗憾、怨恨、冤屈、利益,激荡翻搅,让人看不清历史真相。回顾这些,让我们心痛、心哀、心怒,但一百年过去了,该沉淀的都应该让它沉淀,问题是在一百年的沉淀之后,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地一眼看穿池底?
废除帝制 迎向新时代
王国维在《殷周制度论》中提到「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周朝是中央集权的专制帝制之始,君臣尊卑等相应道德观念亦由周公而定,诚如王国维所说:「其旨则在纳上下于道德,而合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团体。」这个中央集权的帝制到了一九一一年形式上被解体了,相应的儒家也受到严厉的批判。一九一一年是不是继殷周之后,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另一剧变呢?这一剧变所欲树立的价值又是什么呢?这是走过一百年之后,我们必须追寻的问题。
在一九一一年之前,满清已有改革之举,开始兴实业,设学堂,并派遣留学生出国学习,当时也有不少外国传教士在大陆传教兼讲学,甚至末代皇帝都请了洋人当教席。这些改革毕竟是半吊子,满清仍舍不得那已经像破瓦烂罐的权力,似乎除了把它彻底打碎,已无挽救国家之法。
及至辛亥革命,虽起于偶然,清帝逊位却成于必然,数千年之专制帝制一夕瓦解。但这不仅是专制帝制之瓦解而已,亦为各种思想禁忌之解除,整个知识界都在思索振兴中华、挽救民族之道,以及追寻一种新的文化元素。现代人习惯用「富强」二字来说明当时中国人努力的目标,虽不算离谱,但稍嫌肤浅,没有看到那个潜在的历史剧变。
朝代递嬗 能否彻底终结
先从政治上来说,一九一一年以前,中国人解决政权冲突的方式都是诉诸武力,每一朝代衰亡,都是群雄竞起,最后胜者建立新朝代,这就是「成王败寇」。钱穆在《国史大纲︾中谈到中国史,他说:「中国史上,亦有大规模从社会下层掀起的斗争,不幸此等常为纷乱牺牲,而非有意义的划界线之进步。」因为这些纷乱牺牲的结果,只是造就一个新朝代的诞生,而非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不过,辛亥革命有新的号召在背后,它想建立的是一个新时代。
辛亥革命之前,兴中会的誓词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这个誓词虽然离不开最具原始动员力量的民族主义,但推翻帝制,建立合众政府的理想,已经拉开了大旗。辛亥革命成功,帝制走进了历史,中华民族的历史上不会再容忍出现皇帝这样的称号,不识时代变化的袁氏妄想称帝,也只有短短八十三天的寿命。但仔细深思,几千年的帝制灵魂,会随著清朝的结束而化为一缕青烟吗?
如果我们回顾一九一一年后的政治史,朝代转换的观念仍然存在于当年呼风唤雨的政治人物的脑海中,也存在于一般老百姓心目中。就是这一种出乎对权力的渴望,同样也是出乎对时代变化的愚昧,或者说从周以来的专制帝制让中国人看不懂时代的变化,于是乎出现了历史最大的讽刺:当由帝制走向民国之时,中国却依然在帝制的幽灵下进行了一场割裂今日两岸的民族厮杀。李劼在《百年风雨》中说:「赤裸裸的凶残,成为国共厮杀的特征…倘若追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使双方如此残忍,相信谁也弄不明白。」当局者迷,当时人或许不明白,我们今天难道能继续糊涂,或被人糊涂吗?
自由民主 历久弥新
一九四九年之后,海峡上空也是砲声隆隆,但浪花过后,再怎么呼风唤雨的人物也要面临被淘去的命运。毛泽东、邓小平走了,蒋介石、蒋经国亦往矣,接下来的政治人物上了舞台,究竟会唱出什么样的一出戏?本来没有很高的预期,但二○○五年竟也出现了与一九一一年时令人惊奇的序曲一样的旋律,让人不禁侧耳倾听。连战与胡锦涛的握手,不少人把它比喻成国共的第二次合作,甚至于用蒋毛在重庆和谈来形容,但仔细倾听旋律的背后,可以发现连战不无回到一九一一年格局的企图。连战特别选在北大演讲,特别提到了自由主义,其用心可以知矣!
二○○八年马英九当选总统,两岸关系的改善,和平与合作的建构,似乎为未来打开了一个机会之门,一个突破朝代循环的机会之门。但这个机会之门尚未完全打开,因为大陆在今年出版《中华民国史》,由此可以看,朝代转换的观念依然没有消除。我们依然想望,如果中华民族未来真的可以用非武力的方式,或者更具体的说,用民主的方式来决定政权的冲突,那真的是开历史之先河了。
政治与文化是很难分开的,一九一一年的剧变,既有政治上的意义,也有文化上的意义。从文化上来看,民初的人文景象充满一种朝气,既要挣脱儒家的束缚,更有立新文化的气魄。当初那一场「新文化运动」,代表的是那个时代的想望。那时揭橥的德先生与赛先生两大观念,颇有引领风骚之态。如果要与春秋战国时代相比,这个时代的思想范围更为宽广,虽然不一定更为深入,却也是活力十足,希望无穷。我们也可以看到民国初期,思想一旦大规模解除束缚之后所迸发的力量,是如此地令人惊叹!
民主长路 迂回曲折
借用陈寅恪的话来说,自由的思想与独立的精神,应该是相应于一九一一年革命背后的文化力量。只是帝制的幽灵太幽暗,太强势,而刚萌芽的自由思想又太脆弱,以致于在一九四九年之后,中华民族在大陆又回复到了新帝制。李劼说:「苏联的红色独裁者将镣铐戴在苏联人的手脚上,毛泽东的帝国则把专制像种庄稼一样地种在中国人的心底里…这又是一个天罗地网一般严密的警察国家,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画地为牢。」一针见血,而且是直指核心。
邓小平上台后的改革开放,的确是带动了经济的成长,人民的物质生活也有了改善,各地城市不乏高楼大厦,从奥运到世博,似乎带给了人民信心与希望。但我们从一百年的历史来看,一方面觉得历史开了一个大玩笑,共产党竟然看似向前,其实是倒退;另一方面觉得现在的转变似乎仍缺少了一块,也就是说没有彻底倒退到民国初年的格局与文化。
两岸的距离 在于对自由民主的想望
一九四九年之后,自由的灵魂并未消失,只是化为一颗颗孤单的种子,在不同的时空开出一朵朵让人敬仰,但又立即被摧折的花朵,即使是在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或白色恐怖的时代。比较让人欣慰的是,民主化之后的台湾,回应了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的真正精神:民主、法治与自由、人权,前二者是制度面的安排,后二者是精神面的充实。一九一一年的剧变,其意义,就应该是在民主、法治以及自由、人权的相应相辉。这样的想望,在一百年后的台湾,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马英九总统在国庆大会上指出了我们国家的形象:「自由民主、活力创新、人文关怀、开放自信」,正是呼应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的政治与文化想望。马英九总统也呼吁:「纪念辛亥双十,就不能忘记国父建国的理想是要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均富的国家,大陆应该勇敢地朝这个方向迈进,也唯有如此,才能缩短两岸目前的距离。」从历史的眼光来看,两岸的距离就看两岸与一九一一年的民族想望距离有多远。马总统的讲话,放在这一百年的格局中来看,更显其力量与纯正。
无可讳言,直至今日仍然有人想用意识型态或政治利益的棒子,要污浊已经沉淀的历史,让人看不清真相,只是身为国民与公民,又岂能任其愚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