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内容区
:::

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

:::

从少年PI看台湾电影■文/王耿瑜(电影工作者)《交流杂志102年2月号第127期(历史资料)》

  • 更新日期:112-07-26

如此柔软又如此炫丽; 如此原始又如此科技; 如此表达禅性又如此充满兽性; 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如此冲突又如此和谐

一部充满寓意的电影, 是李安导演漂流至今, 对于人生最深沉的提问!

艺术是什么? 科学是什么? 工业是什么? 信仰是什么? 本心本性是什么?

一直在想,要怎么写这篇文章?要如何把这么诗意感性的电影和「台湾电影工业」如此生冷的题目,结合在一起?我决定从我这个吃了三十年电影奶水长大的电影工作者谈起吧!

从一个母体脱离、漂流

那一天我是陪著爸妈去看,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的3D电影。爸爸八十一岁,十五岁随著山东流亡学生漂流到台湾;妈妈七十五岁,九岁随著载满军眷的轮船,和奶奶逃离到台湾。因缘际会,相遇结婚生子,这样的理所当然,是多么的机缘巧合。因为一种信仰支撑著,让他们漂流异地六十多年,但是他们和那个母体是永远牵连著。台湾人的记忆力很差,没有历史感,只相信眼前看得见的,对于那些发生在三百年前或五千年前的事,都觉得跟他没有关系,那些只是写在历史课本考试用的老东西。现代社会又少了和老人家聊天的时间和空间,于是人就少了站在历史、宇宙的时空观看自己位子的角度;或是反躬自问:「我是谁?」的自处时间。

我是谁?我是一个二十岁开始拍电影,有幸跟随侯孝贤、杨德昌、张艾嘉、王小棣、陈怀恩等导演们拍摄电影,从场记做到监制,经历各种和影像有关的行业,做过广告影片、唱片的MV拍摄、报社的影剧版记者、影展策展人、艺术电影院策画、各式大小影视竞赛的评审,每年看片超过五百部,现在是在一个以电影教育、电影人平台为目标的电影创作联盟的理事长,看尽过去三十年电影圈的潮起潮落(这句话是套用李行导演六十年的感慨)。虽然这些年终于从「谷底」爬上几个亿起跳,但是身为一个不算资浅的电影人眼里,为何如此让人忧心忡忡?

一切得从教育做起

一是对电影工作者的

借用侯孝贤导演的名言:「电影是从非电影而来」。先学习、体会生活吧!先从纪录片开始,用摄影机去观察、关心周遭的人事物。「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是一个家庭没有相本」是智利纪录片大师古兹曼(Patricio Guzmán)的话,也是我担任「台湾国际纪录片双年展」策展时,深深的体悟。电影最重要的是「人」,要了解人,就得先了解自己;得先安静下来观看自己、面对自己、接纳自己;得要先学会和自己相处,才会知道如何和人、和野兽、和自然天地相处。如此编导出来的剧本、电影,才会有细节,才会打动人。

相信李安导演在一九九○年拍摄《推手》之前,那六年蛰居在家的日子,是他后来创作的能量来源。在《少年PI》中,导演藉著PI面对生命中的逆境,化阴为阳,透过高明的说故事技巧,以及高超的电脑科技,分享了他如何跨越恐惧的内在状态,以及历练了人生的各种明暗世界,是靠著怎样一股意志力,方能坦然练达地活下来的人生态度。虚实之间,自有定见。

一是对普罗大众的

要有好的创作者,就要先培养多元口味的观众。可以从「议题」著手,以当年为台北县社会局策划「紫丝带电影节」为例,谈的是家暴、性侵这等沉重的议题,但是透过电影、透过映后讨论,请到社工、心理咨商师、律师以及电影人,一起和台下的阿公阿嬷对话,做了一次次集体的心理治疗。也可以从「对象」著手,找到对的观众,让电影走出戏院,去到庙口、去到监狱、去到医院。电影可以是内化在日常生活里面,唾手可得的,相互印证的,也可以是真实人生的体现,两者相互为用。

《少年PI》在经历离乡、失亲、对未知生命的恐惧,具体而微的幻化成「理查派克」这只老虎身上,那些人生的黑暗、阴影,恰是小男孩得以转化、成长的机会。

在传统的社会里,人的思维很平面化。佛洛伊德和拉冈都对人性中的暗处,多所著墨,但是华人社会,明知有暗处,却总是视若无睹,急忙躲开。李安长期接受西方思辩的文化训练,一方面又有东方儒学的长期薰陶,他创造出的英雄,是有生命经验为依据的,他有能力面对阴影,并且找到正面力量。电影可以是娱乐的,但也可以是引导人往前走的。

一是对儿童影像扎根的

这其实是基础的美学教育,就是「多看」!从一部电影可以学到多少东西—看冰岛、巴西、非洲的小朋友是如何上学、如何吃饭;看三○年代的《城市之光》卓别林是如何在工厂工作;看五○年代的《万花嬉春》是如何运用音乐和身体造就影史最伟大的歌舞片;看荷兰/比利时的《咿比姆指精灵》(EEP!)教我们如何面对「离别」,好好说声再见。也可以看侯导的《风柜来的人》,了解澎湖孩子来到台湾的种种心情,看看台湾新电影的之前之后。看完片,让孩子说、让他们写下来、画下来他们的感受。再来是「多做」!像「小导演大梦想」的动手拍摄,其实是让他们学习彼此尊重、团队合作、友谊以及如何说故事,技术是其次。一定要让小朋友觉得好玩,有兴趣了,自然想深入了解。一种自发学习的可能性,于焉产生。

《少年PI》小时候第一次碰到老虎,就和他父亲的想法分歧,「野兽有没有灵魂?」导演在电影中所提出的契问,也提示了我们的思考。大家都在摸索,因为我们不知道要相信什么。历经信仰的三个阶段:「摸索、试炼、选择」,信仰就是选择我要相信什么的价值观。让孩子自己提问、自己探索,艺术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懂或不懂,就是去感受,不同年纪会有各自的感受。我在担任「台湾国际儿童影展」策展人的时候,每每被那个久违了的本心自性的回答,给当头棒喝!大人其实可以很公平的、很放松地和小孩分享这一堂人生的功课。

一是对公部门、企业的

这些年,我为无数的公部门、营利或非营利的组织,担任策展人、评审、咨询委员。他们渐渐感受到影展的效益,电影的收益,但是并未真正知道影像的渲染力量。于是,当我听到北京的「电影博物馆」地下室的片库,是以防核暴的装置设计的,我知道他们是如何珍视电影历史这个「文宣工具」,他们知道影像的影响力;当我听到北京电影学院每年经费多到花不完,一年两亿人民币,一个导演系只招收十四个学生,我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培养人才;当我听到他们的工作人员,可以跟完一部《投名状》,再去跟一部《赤壁》,你知道他们的眼界和格局在哪里。

当我听到李安的《少年PI》,光是后制就是十五亿台币,他们甚至研发设备、软体都自己掌控,如果我们的所谓「文创产业」,没有这样的视野和高度,我们的科技业永远只能为人做代工,我们的电影人永远只能做廉价劳工,我们的电影永远只能拍小清新。如果我们制定文化政策的官员,不真正的明白「电影」的重要性,一部《少年PI》不只是行销台湾这么简单,我们如何期待从九十三年延宕至今的「国家电影文化中心」会将「国家电影资料馆」的宝物,好好的珍藏并且活用他们?

信仰是什么?

一如《少年PI》所说的:「你没怀疑过,没体验过,就无法知道信仰的力量。」

爸爸妈妈一九四九年,随著战乱来到台湾,对于流离失所的人生,肯定怀疑过,对于太平幸福日子的美好信仰,支持他们活著;PI带著对宗教的怀疑,随著家人远离印度,历经船难漂流海上,如何和野兽共生,成为生命难题!如何相信神迹,成为生命的选择!李安一九七八年离开台湾这个母体至今,受到中原文化、台湾文化、美国文化三重影响,经过多年蛰伏,修练多时,「电影」是他永远的信仰,每拍一部片子,就是一个新的冒险和学习。这也是李安导演一直身体力行的!

「我觉得电影最大的魅力,在于它显现我们未知的部分,而非已知的部分。有时我真想留在电影世界里不出来了。」~李安

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