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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团法人海峡交流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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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住街友坠落的人生─热血社工李佳庭◆文/陈以琳《交流杂志108年12月号第168期(历史资料)》

李佳庭的名字与「家庭」同音,有趣的是,她的工作正是帮许许多多的「无家者」离开街头,重建人生,开始有「家」的生活。留著一头漂亮长发,笑起来甜美阳光,口才便给、聪明慧黠的李佳庭,为何愿意从事外人看起来付出与薪资不成比例的社工?「因为我想成为像高中辅导老师一样温暖又疗愈人心的人」,李佳庭用温柔又带著坚定的眼神说。

意外从事街友工作

李佳庭的父亲有躁郁症,虽事业有成让家里经济不虞匮乏,但不稳定的情绪让她和妈妈活在家暴的阴影下。她借由写联络簿的机会向班导求救,班导将她转介给一位辅导老师。「当我一坐下来,用笑嘻嘻的口吻说出自己家庭的状况时,她一脸怜惜的跟我说,『这应该是很悲伤的事,妳不用勉强自己故作坚强』,瞬间我的心防就瓦解了。」从此,陪伴弱势者走出生命低潮的「社工」,就成了李佳庭的志业。

社工服务的对象有很多种,选择服务街友纯属意外。在台湾的社工界里,街友工作一直是边缘中的边缘,远不及儿少、老人、身障所投入的资源。李佳庭当初社工系毕业后,只觉得征人启事上「游民社工」这个职缺名称很酷,工作内容听起来也蛮有趣的,就去了。结果,外界刻板印象认为服务游民会遇到的危险,李佳庭从没遇过,但遭遇到的挫折,却从来没少过。

「你们知道在新北与台北游走的街友有多少人吗?官方统计是700-800人,但有学者估计实际上的黑数应是这个数字的5倍」。李佳庭接著睁大眼睛说,「但新北市服务街友的社工有几人呢?3人!只有3人!」

一开始的冲击几乎是可以预期的。低薪、工时长、被各种计划或公部门核销资料压到喘不过气不打紧,最让人感到沮丧的,是服务个案对她的不友善,或是把她苦口婆心的建议当作耳边风。一开始她为自己时常生个案的气感到很懊恼,觉得自己社会经验不足、同理心不够,不配当个专业的社工;直到她愿意敞开心胸,学习包容街友的一切,她发现,这些「难搞」的个案,有时给她的回馈比她想像中的多。

阿鸿就是个例子。阿鸿经济情况不好,还需要社工帮他申请低收入户补助,但每个月辛苦赚来的钱,他总是一下就花个精光。李佳庭原以为钱都被他拿去享乐,时常对他生气,后来才发现,出手阔绰的阿鸿,钱都花在别人身上。「我看那个XXX很辛苦啊,就借他500,叫他不用还了。跟主耶稣相比,我这样的行为不算什么。」「天气这么冷,我还有长裤,还有外套,给他一点不算什么,愿主耶稣保佑他。」知道原委后李佳庭其实很想阻止阿鸿,先把自己顾好要紧,但从他身上看到的善良温暖,以及做善事时从心底涌流出来的喜悦与快乐,「我到底为什么要阻止阿鸿呢?」她反问自己。

著书演说唤起社会大众对街友的关注

这个李佳庭口中很「赛」的工作,她已经做了近5年。从一开始的满腔热血,希望所有无家者都可以脱离街头的生活,到最后「只希望他们活得好好的」,标准看似越降越低,但其实是受到现实太多制约因素后所调整的务实期待。她没有被现实打倒,反而因为时常借由脸书来抒发心情,而被出版社注意,出书让更多人关心街友问题。

不只著书,她还演说。获选为《关键评论网》2017年「未来大人物」的李佳庭,以第一手心得打破一般人对街友「咎由自取」的刻板印象,毫不掩饰对社工体制不健全的心寒。「如何定义街友?」她问。政府对街友的定义决定了哪些人可以获得社工服务及各项资源,对街友权益至关重要,但目前尚无中央统一的定义。依照学者的定义,街友是「经常性露宿超过2周者」,「但是,街边躺著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你能因为他露宿街头不满2周而拒绝帮助他吗?」她更举例台湾某个县市,自豪其县内没有街友,仔细探究,原来他们把街友定义为「没有家属的人」,她气愤地说,「谁会没有家属?他们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演说也让李佳庭有机会让社会大众认识她的工作。她服务的芒草心协会以「街游」计划培训有流浪经验的人们成为观光导览员,以无家者的角度带领游客重新认识台北的另一面。经过李佳庭的演说推广以及媒体的曝光,许多人慕名而来,做公益之余,无非是希望听听街友导览员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

「『说自己的故事』这种状似零成本的生意,对街友来说其实并不容易」,李佳庭说。因为,街友的人生故事,就算曾经辉煌过,最后也都是以失败收场。每说一次自己的故事,就是揭开一次自己的伤疤。「我希望这是一个可以说出『失败』的温柔地方」,即便街友往往像是戴上面具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她还是付出心力努力维持这个街友的「表演」平台,因为负面的生命经验在重新讲述的过程中得以转化,「表演,也是一种疗伤的方式」,她说。

听众的反馈更是给予街友导览员许多正向的力量。街友阿豪的人生故事精采,曾在美国担任裁缝的他,风光一时,后来回台发展遇到经济不景气,只好当起保全,一次意外让他腰部受伤留下严重后遗症,无法继续工作,从此便流落街头。阿豪很珍惜可以拿起麦克风的机会,也不吝于跟听众分享他的故事。当听众以「学到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谢谢「阿豪老师」时,李佳庭看到阿豪眼中含著泪水,她知道,听众的反馈已经为阿豪抚平了伤口。

街友小胖更因幽默风趣的导览方式累积不少粉丝,当他因心肌梗塞意外过世时,听过小胖导览的人、网路上的粉丝挤满告别式现场,小胖的身上也摆满了感谢他的卡片。「也许小胖的人生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但小胖的最后一程走得很温暖、很温馨」,李佳庭虽不舍,但却感到无比的欣慰。

街友不是好手好脚不工作

「起家工作室」则是另一个重建街友人生的实验。李佳庭跟她的伙伴们带领有修缮技能的街友成立修缮工班,协助弱势整修房子,一方面让他们学习自立,最重要的是,借由弱势帮助弱势,「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有让人幸福的能力」。计划开展后,参与的街友自我价值与自我形象都有所改观,「一名街友在帮助一名单亲妈妈修缮破败脏乱的居住环境后,深感『原来不是只有我在辛苦的活著』,自信心自然就提升了」,李佳庭说。

街友一直是社会工作的边缘领域,许多人也对街友有偏见,造成募资困难。为了让社会大众理解街友实际的生活困境,李佳庭和她的伙伴们举办「流浪生活体验营」,跟著「流浪导师」一起睡公园、当举牌工、乞讨,其中不乏知名大学高材生参加。「结果你知道吗?这些人处在街友的处境下,再怎么精打细算,还是会入不敷出。」

李佳庭强调,「自愿流浪的街友只有1成,而7成的街友有工作。」他们主要从事举牌工、出阵头、工地粗工、捡回收等工作,「街友去工作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到,因为他在工作时跟一般人没两样。」那么,为什么要睡路边呢?不是有收容所吗?现实是「他们需要睡在离叫工点最近的地方,才抢得到工作」。而且,收容所规矩多,要忍受生活习惯不好的室友,作息时间也被限制,对于习惯街头自由的人来说,是很难受的。

街友最需要的是陪伴

许多人以为街友工作就是提供物质及金钱的协助,其实不然。「募集物资还是算容易,最重要的是有人的陪伴」,李佳庭感叹。有些街友即便租到房子还是喜欢去公园,因为在那里可以与人讲话。街友也是人,他们要的是关心、尊重与陪伴。「有的街友还会故意不接电话让我担心,其实他们只是想要有人为他们担心焦急的感觉」,李佳庭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不要觉得街友工作事不关己,人生道路上失速坠落,是每个人都可能发生的。」许多街友过去也曾走在正常的轨道上,但往往一个意外、一场疾病、经济环境变化,或是走不出自我定罪、内疚等,人生就变调,很难回去。「给泡面和棉被很简单,重建一个人的人生很难」,问李佳庭服务这么多的个案,帮助街友是否有套路可循?李佳庭摇摇头,「助人是一门艺术,因为人生本身就是艺术」,千千百百种个案,回应各不相同,幸好总有生活慢慢转好的街友,让她觉得这份工作是值得一直做下去的。

如果不做社工,要做什么?她想了想说,「应该是爱心房东吧。」辅导街友多年的她,看到太多个案并非不想找个「壳」安定下来,而是房东不愿意租,或是房租太贵根本租不起,「所以我想当一个提供便宜租房给街友的善心房东」,李佳庭的愿望很务实,也很温柔。

李佳庭的高中老师曾说,社工这份工作,就是「一群人一起手牵著手,走很远的工作」。这是一份很温柔的工作,一如温柔的艋舺公园,收容了各式各样的人生,始终如一的座落在那里,成为许许多多无家者心灵停泊的港湾。

李佳庭小档案

● 1990 年出生
● 2012年毕业于中山医学大学医学社会暨社会工作学系社会工作组,同年考上社工师专技高考及格
● 2014年进入「芒草心慈善协会」,在协会负责游民外展社工及街游专案社工,之前曾任新北市游民外展中心社工
● 2017年获选为《关键评论网》「未来大人物」
● 2019年出版《你不伸手,他会在这里躺多久?─一个年轻社工的挣扎与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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