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

從北京APEC年會看大陸對外區域發展策略

文／魏　艾

今（2014）年11月5日至11日，APEC年會系列會議在北京懷柔的雁棲湖舉行，本屆APEC成員領袖非正式會議的主題是「共同面向未來的亞太夥伴關係」。中國大陸作為會議的主辦成員國，充份主導此次會議的議題，除了與美國針對節能減碳問題達成某種程度象徵性的共識之外，大陸在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對外經貿發展策略下，積極推動亞太自由貿易區協議的發展目標，並在「一帶一路」的發展策略提出更具體的作為，以期能鈎織「亞太夢想」的遠景。儘管大陸在推動亞太自貿區的策略，由於涉及成員較多，且面臨區域內所存在各種雙邊和區域自貿協議，特別是美國在此一區域內的影響，想要落實共識難度較大，但是大陸積極推動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的發展策略及其可能的影響，極值得密切加以關注。

一、當前亞太區域經濟整合趨勢及其特點

1990年代中期以來，隨著WTO的成立，經濟全球化已成為世界經濟的潮流，但是由於WTO多邊談判延宕，世界各國一方面積極致力於經濟結構的調整，健全經濟體制，以面對開放市場的壓力；另一方面，透過各種不同的方式推動區域經濟整合，進行廣泛的經濟合作，以提升經濟競爭力，以致形成各類型區域經濟合作組織和自由貿易區協定的發展，改變了國際產業分工格局，對地區的經濟發展造成嚴重的衝擊。

基於此，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伴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全球各地區區域經濟整合迅速發展，其中最引人注意且是區域經濟整合的核心，就屬歐盟（EU）、北美自由貿易區（NAFTA）、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東協自由貿易區（AFTA）。

對亞太地區而言，過去亞太地區的區域經濟整合進展有限，惟自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的發生，亞洲意識提升，亞洲各國開始積極推動區域經濟整合，特別是2008年以來國際金融危機及隨後的歐債危機對全球經濟帶來鉅大的衝擊，更增強亞洲國家期望推動經濟合作的要求，再加上近年來美國推動「軸心轉向亞洲」（pivot to Asia）帶動東亞區域經濟整合的發展，以致形成東協與其他國家數個「10＋1」自由貿易區，東協和中、日、韓「10＋3」自由貿易區、東協和中日韓紐澳印「10＋6」自由貿易區、中日韓FTA，以及近年來廣受矚目的泛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的發展。在此一發展趨勢下，亞太地區的區域經濟整合呈現出區域內各種FTA交叉重叠、經濟整合的政治目的明顯，大國間的主導之爭加劇，而經濟合作以功能性為主，制度性合作發展緩慢的現象。

然而，由於TPP和RCEP的形成和發展涉及中國大陸與美國間高度的政治角力，使此兩個區域經濟整合構思的實現面臨諸多的障礙，而如何促進亞太地區國家經濟整合或一體化的進程，便成為舉世關注的重要議題，以致過去被認為屬於較鬆散的、論壇性質的亞太經合會（APEC）所能扮演的角色及未來的發展備受矚目。

二、APEC在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的作用

1989年，12個國家在澳洲坎培拉創建了亞太經合會（APEC），如今APEC已是一個擁有21個成員國的經濟體。APEC首屆領袖非正式會議於1993年在西雅圖召開，今（2014）年是21周年。1994年，APEC領袖非正式會議在印尼達成「茂物宣言」，提出已開發國家在2010年實現區內貿易、投資自由化；開發中國家在2020年實現貿易自由化的倡議，主張為了共同的目標，實行「自主自由化」，逐步消除貿易壁壘，簡化手續、降低交易成本，並將區內自由化成果廣泛惠及多邊貿易體制，實施開放型區域貿易投資自由化，由此形成了與世界經濟和多邊貿易體系相融合的、開放的「APEC合作方式」。

「茂物宣言」發表了20年來，國際社會、理論界和與論界對APEC所主張的「開放、漸進、自願、協商、發展、互利與共同利益」的鬆散合作方式確實存在質疑，但是20餘年來亞太地區透過多種方式的合作形式，也在推進貿易和投資自由化取得相當的成果。

近年來APEC會議的召開有其特殊的背景，首先，全球金融危機陰霾未散，貿易投資保護主義抬頭，杜哈回合談判處於關鍵時刻，世界經濟的復甦和健全發展仍存在諸多不確定的因素。其次，西方已開發國家持續實施的量化寬鬆政策導致亞太新興國家輸入性通貨膨脹，而量化寬鬆政策「退出」的預期，卻又引發亞太國家外資的抽離乃至於金融市場動盪。第三，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大陸面臨經濟增長不振，也想藉APEC峰會的機會加強推動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為大陸經濟開拓海外市場，並為人民幣的區域化舖陳良好的環境。

在去（2013）年第21屆亞太經合會（APEC）領袖非正式會議是以「活力亞太、全球引擎」為主題，就實現茂物目標、可持續和公平增長、亞太互聯互通等議題進行深入探討。在會議宣言中再次承諾，支持APEC在2020年前實現「茂物宣言」中關於自由與開放貿易和投資的目標，同時由於亞太地區日益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主要引擎，亞太地區各國有責任著眼於長遠，為亞太地區發展注入新的活力，加強和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消除亞太地區國際貿易和投資壁壘的集體承諾，並將通過更緊密的互聯互通，開闢新的發展空間，幫助各經濟體創造更有質量和成效的就業，建立面向未來、目標明確的伙伴關係。

在上次的會議中，在有關「促進亞太互聯互通」的議題，習近平便提出四項建議：一要構建覆蓋太平洋兩岸的亞太互聯互通格局，以此帶動建設各次區域經濟走廊。二要打通制約互聯建設的瓶頸，建立政府、私營部門、國際機構廣泛參與的投融資夥伴關係；三要在區域和國際合作框架內推進互聯互通和基礎設施建設，各成員應該加強溝通交流，積極參與合作；四要用互聯互通促進亞太地區人民在經貿、金融、教育、科學、文化等各領域建立更緊密聯繫，加深彼此了解和信任。

三、大陸在本屆APEC會議的具體建議和作為

面對著國際經貿發展趨勢所帶來的壓力，近年來大陸已積極調整其經濟發展策略，去（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有關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發展策略，而其主要政策內涵包括：第一，積極推動自由貿易區戰略，強調堅持世界貿易體制規則，堅持雙邊、多邊、區域次區域開放合作，擴大同各國各地區利益滙合點，以周邊為基礎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第二，全方位推進區域經濟合作，主要是要加快沿邊開放步伐，建立開發性金融機構，加快同周邊國家和區域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形成全方位開放新格局。在此一對外經濟發展策略中，積極推動亞太區域經濟整合已成為中國大陸當前對外經貿發展的主要工作。

今（2014）年被認為是大陸全面深化改革的元年，而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發展策略亦有具體的發展。首先，今年7月金磚五國簽署成立總部設於上海的「新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 NDB）起始籌集500億美元資金，並將成立一個1000億美元的緊急儲備基金；其次，10月間，21國在北京簽約成立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總部設在北京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亞投銀行）。

作為主辦成員國的中國大陸充分主導此次APEC會議的議題。在「共同面向未來的亞太夥伴關係」的主題下，會議設立三大議題：推動區域經濟一體化（整合）；促進經濟創新發展、改革與增長；加強全方位基礎設施和互聯互通建設。會議中，大陸提出「亞太夢想」的路線圖，一方面，積極推動在實現「茂物宣言」的亞太自由貿易區達成共識；另一方面，提出推進「一帶一路」的建設，即「絲綢之路經濟帶」策略和「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策略，積極開拓中西亞、東南亞市場，並出資成立400億美元絲路基金，以加強各國間的產業和基礎建設。

在推動互聯互通的建設方面，大陸承諾未來5年將為周邊國家提供2萬個互聯互通領域培訓名額，並將捐出1,000萬美元作為APEC正常運行的經費。未來3年，大陸亦將為APEC開發中國家提供1,500個培訓名額，用於貿易和投資等領域的建設項目。

四、「亞太夢想」構思的推行及其問題

大陸在北京APEC會議所提出的「亞太夢想」的構思，在亞太自由貿易區方面，由於在以WTO規範下的多邊貿易格局，正為多重雙邊和區域自貿協定迅速發展而改變，世界經濟已形成全球市場的割據。

在亞太地區，TPP是由美國主導的跨區域經濟組織。美國參與TPP的主要目的，一是為其重返亞洲提供機會，提高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和控制力；二是為美國提供了打開國外市場，擴大出口的機會；三是抑制中國大陸在亞太地區區域合作的作用，削減大陸的經濟競爭力。

TPP的發展對亞太地區的區域經濟整合確實構成鉅大的威脅。東協已有超過一半的參與方已經參加或準備參加談判，東協共同體作為一個整體在東亞地區經濟合作的「話語權」受到削弱。長此以往，進而可能喪失今後在東亞區域合作的主導權。對大陸而言，美國主導的TPP是期望利用TPP樹立全球新的自由貿易標準，使亞太乃至全球的貿易規則重新調整，以降低大陸的外貿競爭力，在經濟上壓制中國大陸經濟的發展。因此，在大陸與東協的合作下推動了RCEP的發展，其主要背景為：1.全球區域經濟整合方興未艾，而成員國間地緣關係和經濟互補性，是推動RCEP發展的內在動力。2.歐美已開發國家經濟體低迷的經濟迫使RCEP各經濟體加強合作。3.RCEP主要經濟體受到TPP擴充的刺激。

很顯然的，在APEC成立25年來，亞太格局發生急遽的變化：大陸經濟崛起、美國加大對亞洲的投入、日本經濟停滯、東協攀升，而各類自貿協定湧現、大國政治角力、地區矛盾升級，使亞太地區這個地理概念的經濟整合面臨重重的限制。

在「一帶一路」方面，「一帶」是由渝陝甘出發，經新彊、穿過哈薩克、俄羅斯和東歐至德國港口城市杜伊斯堡；「一路」則是沿東海和南海、穿過馬六甲海峽、經斯里蘭卡、從紅海進入地中海，最終在杜伊斯堡完成，它涉及的地區基本上都是開發中國家，而更重要的是這些國家都有公路、鐵路、港口、電網等基礎建設的資金需求，而目前已成立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和「亞投銀行」均可提供資金的協助。

大陸在北京APEC會議為亞太區域經濟整合投入新的形勢，面對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的發展趨勢，政府除應繼續利用APEC的平台，加強與成員國間的經貿合作外，更應採取持續推進兩岸FTA談判與執行，包括確保兩岸ECFA與投保協議有效執行，推動兩岸服貿協議順利完成立法院審查，以及持續進行兩岸貨貿協議與爭端解決協議之談判。另一方面，採取「多元接觸、逐一洽簽」原則，持續推動與主要貿易夥伴國洽簽合作協議，以加速融入亞太區域經濟整合的潮流中。

（本文作者為兩岸發展研究基金會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