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前副總統代表馬總統出席APEC領袖會議之意義

文／陳錫蕃

編者案：

作者陳錫蕃先生為我國前任駐美代表，非常熟悉國際事務之運作，他的英文造詣極高，深受我國歷任領袖之信任，因此經常陪同我國領袖或領袖代表出席各項國際會議。2000年陳代表卸任駐美代表一職，轉至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國家安全組服務，專攻國際事務與兩岸關係之研究。

2008年馬總統執政後，連續4年由前副總統、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先生代表馬總統出席APEC領袖會議，而陳代表連續4年擔任連主席的顧問，陪同連主席參加各項APEC會議，透過他親身的參與及觀察，必可讓讀者了解連主席連續4年代表馬總統參加APEC領袖會議之重要意義。

APEC之重要性

台灣是以貿易為導向的經濟體，因此參與國際經貿組織，拓展國際經貿活動空間，強化與世界各經濟體的貿易往來，維護我國出口產品的公平競爭地位，是維繫台灣經濟發展的重要工作。

目前我國參與的重要國際經貿組織主要有二：即「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與「世界貿易組織」（WTO）。APEC是目前台灣極少數能派內閣級政府官員與會的重要國際經貿組織，也是我國領袖代表能與其它會員國領袖見面的組織，對於我國拓展國際經貿活動空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APEC自1989年澳洲前總理霍克（Robert Hawke）倡議成立以來，會員已由當初的12個經濟體擴充到21個，幾乎所有環太平洋國家都陸續加入。由於APEC會員總人口達27億，貿易總量約佔世界貿易總量4成以上，因此APEC在全球經濟活動中佔有重要地位。

APEC組織，除了重頭戲經濟領袖會議（Leaders' Meeting），其實還包含了部長會議（Ministerial Meeting）、專業部長會議 （Sectoral Ministerial Meetings）、企業諮詢委員會（Business Advisory Council）、企業領袖高峰會（CEO Summit)與資深官員會議（Senior Officials' Meeting）。此外尚包括了涵蓋各種經濟領域的論壇與工作小組，各會員國透過技術官僚（technocrats），針對專業性問題進行討論，與其他會員進行技術交流。

我國參與 APEC的過程

1991年11月，也就是APEC成立後第3年，我國以中華台北名義與中國大陸、香港同時正式加入。APEC可算是我退出聯合國後，於2002年加入WTO前，所加入最大、最重要的一個經濟組織，對我具有重要意義。

今年適逢我國加入該組織20周年，回憶我國爭取加入該組織經過，本人親身參與其事，往事歷歷在目，有必要告訴國人，我國參與國際經貿組織絕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1989年11月，以美國為首的12個國家，在澳洲坎培拉（Canberra）舉行亞太經合會首屆部長級會議，美國在90年代強勢主導APEC發展，包括增加會員數目、推動經貿自由化以及其後於1993年成立APEC非正式領袖會議等。

1990年，也就是我國加入APEC的前一年，美國國務院參事佐立克（Robert Zoellick，現任世界銀行總裁）在新加坡公布美國政府有關APEC的政策立場，在會員資格的安排上，美國主張香港作為完全會員、中國大陸為官方觀察員（official observer），而台灣則為非官方觀察員（unofficial observer）。

我國外交部聞訊後，認為事態嚴重，遂訓令我駐美代表處向美方交涉，嚴正表明我方立場，堅決反對美方提案，並希望爭取以平等地位完全會員身分入會，本人當時擔任駐美副代表，奉命向美方交涉。

當時國務院亞太局主管經濟事務副助卿是范維（Robert Fauver），他和佐立克都是隨國務卿貝克（James Baker）自財政部調到國務院來服務，對我相當友善。本人奉令後，親自打電話約他說有急事，請他出來吃飯或喝咖啡。但他約我到他的辦公室見面。此為我與美國斷交後，我方人員首次進入國務院洽公，殊值一提。本人先口頭表示，奉令就APEC事向貴國表達我方堅決反對美方提案，並盼以平等地位完全會員身分入會，請美方支持。他也很爽快地說，既然貴國堅決反對，我們會另提一案。

當時我很著急地問他，你們打算提什麼案，他則微笑回答說，你不要這麼急，此事尚需內部討論，但可先預告，將來提出的案子一定會令貴國滿意。後來美方果然提出新案，主張歡迎三個中國經濟體（Chinese economies）以完全會員身分同時加入APEC。

美方重視我國經濟實力，擴大區域中各方參與範圍，將APEC改為非正式經濟論壇（non-formal economic forum），並將會員單位改為「經濟體」（economy）。

雖然當時美國在APEC會員資格乙事上舉足輕重，但仍要求南韓外交部次長李時榮居中穿梭擔任對話者（interlocutor），在華府、台北與北京之間就此議題協調。中共最後同意台灣以平等地位完全會員加入APEC，卻也堅持台灣的外交部長及次長不能出席APEC外長會議，但不限台灣其他部會首長參加各項部長會議（Ministerial Meeting）。

我國如願在1991年以完全會員的身分加入APEC，而APEC也是我國在2002年加入世貿組織（WTO）前唯一可以派部會首長跟別國平起平坐的主要國際組織。

APEC領袖會議

1993年，美國在西雅圖（Seattle）主辦APEC，當時美國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希望找個名義與會，於是在部長會議之上增設非正式（經濟）領袖會議（Economic Leaders’ Meeting）。

當時國際政治的現實是：如果APEC邀請李登輝總統出席，大陸國家領導人江澤民就不會出席。受限國際情勢，自第一屆APEC領袖會議起，雖然邀請函照樣由主辦經濟體派特使來台致送，我國總統皆派代表與會。按照APEC慣例，APEC地主國會派特使到我國第一次是遞交邀請函，第二次再到台灣來時，會由總統當面告知領袖代表的人選。

事實上，我國領袖代表的人選也需要中間折衝。在李、扁時代，我國領袖都是民間人士或由部會首長代表。2008年國民黨重新執政後，兩岸關係日趨和緩，前副總統連戰連續4年代表總統馬英九出席APEC非正式領袖會議，除與各國領袖在國際舞台上周旋，並與中共領導人公開會談，大幅提高我國的國際能見度，堪稱外交上重大突破，誠屬不易。

連主席代表馬總統出席APEC領袖會議之重要意義

連主席4度代表出席APEC領袖會議有以下幾點重要意義。首先，是我國的國際能見度大幅提升，過去由於兩岸關係緊張，中共對我國出席非正式領袖會議的代表人選，經常有意見，以致歷次代表我國參加APEC會議之領袖代表大多為企業界人士或是部長首長，層級不夠高。而連榮譽主席是我國前任副總統，是我國參與歷屆APEC會議層級最高的領袖代表，使得我國在APEC場合的國際能見度大幅提升。

其次是象徵兩岸關係的和平穩定，連主席和中共領導人胡錦濤在APEC場合四度會面，代表兩岸在國際場域上可以共存，並發展出彼此互利共贏的合作模式，未來兩岸可依此模式，推動在其他國際場合的互動與合作。

第三，是大幅拓展我國的國際活動空間，連主席在APEC場合除固定舉行的「連胡會」之外，亦與其他國家領袖當面交換意見，而我國代表團也與多個國家的代表團在APEC場合舉行雙邊會議，大幅拓展我國的國際活動空間。

第四，是拓展兩岸的國際經濟合作領域，兩岸同為國際經濟社會的重要成員，在面臨全球化與區域經濟整合的大趨勢時，雙方應該優勢互補，以因應全球經濟局勢快速變遷的多重挑戰。連主席4次代表我國出席APEC，為兩岸在國際經貿場域建立合作橋樑，讓雙方能攜手合作，拓展兩岸的國際經濟合作領域。

此次，除了代表馬總統與會的連主席外，參加會議的尚有內政部長江宜樺、經濟部長施顏祥、財政部長李述德及其它重要企業界代表多人參與。而連先生除了參加APEC領袖峰會外，更被邀請在企業領袖高鋒會中就全球產業供應鏈（global supply chain）議題，擔任會議主談人，代表我國就此議題發表意見，使我國能在國際社會發聲，表現深受各界好評。

本屆APEC的特色

今年的APEC年會輪到美國主辦。1993年美國第一次舉辦APEC會議，地點為西岸城市西雅圖，柯林頓總統有意親自參加，乃首次舉辦APEC非正式領袖會議。事隔18年，美國再度以東道主的身分舉辦APEC會議。21個經濟體領袖與超過一萬名與會人員，齊聚風光明媚、氣候宜人的檀香山，是區域經濟組織年度的一大盛事。

今年會議上，在日本大地震、歐債陰影、美國舉債風波等事件影響下，APEC大會討論焦點自然聚焦在這幾個議題上。相較於去年日本橫濱主題：「改變與行動」 (Change and Action)，今年強調的是經濟永續、均衡、包容的新成長策略。

今年主辦國美國特別將主題定調為：「建立一個緊密之區域經濟」(Seamless Regional Economy)，並聚焦在三大議題上：1. 加速區域經濟整合及拓展貿易 (Strengthening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nd Expanding Trade)。2. 促進綠色成長 (Promoting Green Growth)。3. 推動法規謀合與合作(Advancing Regulatory Convergence and Cooperation)，目的在於更一步推動亞太地區經濟整合，顯示其符合美國在此地區的戰略利益。

馬總統宣示參加TPP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美國總統歐巴馬此次在APEC會議上力推「泛太平洋經濟夥伴關係協議」（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 簡稱TPP）綱要，獲得與會9個會員經濟體，包括中國大陸與日本的支持，領袖峰會最後並通過TPP綱要，在推動TPP事務上取得重大進展，為日後亞洲自由貿易區鋪路。而馬總統日前也宣示將加入TPP列為我政府重要施政目標。

TPP的緣起可追溯到2002年，由APEC會員經濟體所發起，屬多邊 （multilateral free trade agreement）自由貿易協定的一種。2005年，汶萊、智利、紐西蘭、新加坡協議發起泛太平洋夥伴關係，目前正與澳洲、馬來西亞、秘魯、美國、越南進行諮商，日前日本首相野田佳彥也宣布日本將加入TPP談判，展現日本積極參與的態度。

2008年美國金融風暴至去年的歐債危機，亞洲國家經濟體成長依然快速，在在凸顯了亞太新興經濟體的重要性。而這也是美國在歐巴馬總統上台以來為什麼喊出「重返亞洲」，改變以往「重歐輕亞」政策，積極參與亞洲事務的主要原因。

此次做為東道主的美國，總統歐巴馬在APEC峰會上強勢主導各項議題，各會員國也給足面子，順應美國所推，讓這位在國內因就業、健保、減債問題飽受批評的美國總統，難得受到美國媒體的稱讚。尤其除了在推動TPP事情上取得進展外，歐巴馬參與東亞峰會、宣布派陸戰隊常駐澳洲、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 （Hillary Clinton）即將訪問緬甸，一連串動作，顯示美國已「重返亞洲」。

結語

APEC成立23年來，國際政經環境與結構起了重大變化。太平洋經濟區內，尤其是近10年來，中國大陸以及東協等新興國家經濟崛起，已取代了80年代崛起的亞洲四小龍（台灣、南韓、新加坡、香港）成為了亞太經濟成長火車頭。就全球經濟勢力板塊而言，亞太地區經濟快速發展已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

特別是大陸近年來經濟快速發展，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高外匯存底、第一大出口、第二大進口地區，當全世界都在積極利用大陸作為生產工廠，也卯足全力爭奪大陸內銷市場之時，台灣實在無法忽視大陸經濟崛起的事實。如何善用大陸經濟快速成展的動能，成為台灣經濟發展的助力，是台灣必須省思的重要課題。

在兩岸經貿關係發方面，兩岸經過20多年的經貿往來，目前大陸是台灣的第一大貿易夥伴、第一大出口地區、第二大進口來源地、最大貿易順差來源地、最大對外投資地區，人民出國往來最多的地區，兩岸經貿關係非常密切，如何讓兩岸互利互惠的關係能發展下去，繼續為台灣經濟注入源頭活水，亦是台灣經濟發展必須省思的重要課題。

當前兩岸關係在海基、海協兩會制度性協商管道的運作下，正邁向大交流、大合作、大發展的大道，連主席四度率團出席APEC非正式領袖會議，為兩岸在國際場域開創寬廣的合作空間。兩岸關係改善後，台灣經濟大幅向前，台灣非常有機會達成馬總統所揭櫫之「全球創新中心」、「亞太經貿樞紐」、「台商營運總部」與「外商區域總部」的願景，為台灣人民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期待兩岸在這些基礎之上，進一步攜手合作，開展和平穩定、繁榮發展的兩岸關係，共同為兩岸人民謀福祉，同時也一起在APEC等國際組織攜手合作，共同善盡國際經濟成員的責任，為所有地球村成員的福祉貢獻心力。

（本文作者為中華民國前任駐美代表，現任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國安組召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