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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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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駐點手記  文/汪莉絹《交流雜誌97年10月號第101期(歷史資料)》

「喜歡到北京駐點嗎?」,很多人經常這樣問我,我也常自問並困惑著。算起來,從事大陸採訪工作已有十多年了,早就愛上北京的皇城風華、燦爛陽光和誘人美食,也把北京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然而,北京採訪環境的不友善,常讓人感到萬分沮喪和失望。想在北京順利完成工作,跑到獨家新聞,簡直是高難度的自我挑戰,叫人「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一樣米,養百樣官

  在北京,最辛苦,也最挫折的一件事,當然就是與北京大小官員打交道。通常北京官員正式答覆記者的話都很簡短,也很酷,使用頻率最高的二句話-「不知道」、「我沒聽說」。態度好一點的官員,會很客氣地說,「我把你的問題記下了,有答覆再通知你」;作風官僚一點的官員則直接給釘子碰,「我們不回答問題,找新聞處去」;遇到很會「推事」又有點粗魯,還把記者當成「毒蛇猛獸」的怕事官員,就會說,「台灣記者不歸我們管,有問題去問台辦!」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多年前曾計劃採訪大陸交通部高層官員,在十幾通電話轉來轉去後,找到一位交通部的新聞官,先很客氣地表明自己身分和目的,那位官員冷冷地表示先把採訪大綱傳給他「審批」,急於獲得採訪機會的我,想拉攏一下交情,就「套近乎」(裝熟)地跟他說,「同志,請問我..」,我語音還沒落下,對方就氣急敗壞地大聲在電話裡斥責我,「同志?誰是你同志?你是台灣人怎麼可以叫我同志!」我還來不及反應或答話,對方啪一聲,就把電話掛斷了。   「厚!有那麼嚴重嗎?連叫同志都不行」。結果,那次採訪申請,有如石沉大海,連咚一聲的回音都沒有。後來,自我檢討了一下,猜想,對方可能是「黨性堅強的共產黨員」,來自台灣的記者稱他為「同志」,他可能覺得被「冒犯了」。這個經驗提醒我,不要隨便跟人「套近乎」,以免弄巧成拙。 剛開始到大陸駐點採訪,很不習慣大陸官員,老以為北京官員愛耍酷和擺架子。後來,漸漸理解,很多時候,被問的官員是「真的不知道」,因為他不負責也不參與相關業務。大陸政府體制講究分工、分管,在各管一攤的分工體制下,負責新聞的人員,有時在記者詢問之前,尚未掌握相關情況,是經常出現的。至於一般官員,根據大陸政府的內部紀律,是不能對外隨便發言了,除非是交情夠、信任夠。

  要獨家,不要「毒家」

  「如何在北京跑新聞?怎樣建立北京人脈?」很多剛入行的年輕記者都有相同的疑問,「誠信和相互尊重,是建立人脈的第一步」,我一貫的答案。很多大陸朋友曾對我直言,覺得台灣人在大陸總有一種優越感,一種高大陸人一等的心態,這令他們很反感。唯有相互尊重,才能建立誠摯的友誼;而謹守誠信二字,更是維繫友誼和建立彼此的信任感。   台灣和中國大陸分隔五十餘年,不同的政治和社會制度,對新聞自由的看法和處理方式也大不相同。在北京,處處是機密,機密和新聞的分際,沒有明確的界限,很像北京流行的順口溜,「說你行,你就行」,「說它是機密,它就是機密」。對來自於狗仔橫行、新聞自由萬歲的台灣記者來說,在努力跑獨家新聞時,還要拚老命保護消息來源,同時以「戒慎恐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態度處理所有可能涉及敏感新聞。   每個記者都想跑獨家新聞,然而,在北京有些「獨家新聞」會變成「毒家新聞」,小則害他人失去工作,大則害人坐牢,不可不慎之。一九八九年有位台灣記者跑到一個全球大獨家─江澤民接替趙紫陽出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現在沒有人記得是誰跑了這個獨家,但是這個獨家的代價是,一位大陸同業為此被捕入獄,判刑十五年。殷鑑不遠,應引以為戒。   除了人脈建立外,個人認為,專業知識和素養是判斷新聞價值能力的最重要基礎。有個真實也是經典的新聞圈笑話。一九九八年三月,大陸舉行九屆「人大」會議時,有位記者問其他記者說,「奇怪,怎麼中共十五大才開過,現在又變成九大」,當場令其他記者傻眼。如果一位記者對中共基本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的基本概況,毫無所知,不僅會鬧笑話,也無法判斷新聞的價值,即使是擺在他面前的重大新聞線索,都渾然不覺,更不用提跑出重要獨家新聞。

  神啊,請讓我的電話暢通吧!

  在北京採訪,最讓人反感的一件事,就是電話監聽已到令人抓狂的地步。北京監聽台灣記者電話,是眾所皆知,北京對此也毫不隱諱。今年是敏感年,單純監聽的發展,也發展封鎖和干擾記者的對外通訊。   今年三月十日,手機老是撥不出去,當時以為是線路忙碌,就沒太在意。當天晚上,某位同業發給我一則簡訊,抱怨我電話老占線,一直打不通。當下,我是一頭霧水,因為一整晚我的手機根本沒響過,更誇張的是,手機訊號是滿格。打電話去電訊公司投訴,他們認為是電話晶片出問題,要我更換新晶片。   手機通訊中斷,對記者來說,簡直是沒了手腳。隔天一早,衝到電信大廳去修好我的「手腳」。電訊公司的技術人員把我的電話晶片放在電腦上測試,然後很酷地對我說,「你的晶片沒問題」。晶片沒問題,那為何電話會出現「間歇性斷訊」。我堅持要換新晶片,技術人員沒辦法,進去請示高階主管。高階主管不情願地走到測試晶片的電腦前,打了幾個密碼後,看了幾秒鐘後,回我一句,「喔,你這個,有兩個號」。我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有兩個號,這是什麼情況呀,是不是被盜用?會不會幫人付電話費呀?   我霹靂叭啦地問了一堆可能的情況,電訊公司的主管突然發現自己可能失言,不再回答我任何問題,一再跟我強調,「你的晶片沒問題,也沒被盜用,帳單不會有問題」。此時,我心裡突然明白,手機「間歇性斷訊」可是某些部門的傑作。三天後,我才明白,原來,我被斷訊的那天正是拉薩開始出現騷亂。   接下來的駐點三個月期間,電話斷訊干擾不時出現,後來,連其他台灣記者也陸續出現手機斷訊的狀況。最後,大家都學會了苦中作樂,出現斷訊時,互相用市內電話撥打對方手機,比賽一下看誰的手機先通。幾次被莫名其妙地斷訊後,記者就變得神經兮兮,經常盯著電話看,擔心是否又被斷訊了。北京有關部門的通訊干擾,實在是「太超過了」,不僅嚴重影響採訪工作,甚至可稱得上是精神虐待了。

  小記者的異想世界

  兩岸新聞交流進入相互駐點時代後,我就很羨慕大陸同行。常想,如果有一天,北京也跟台灣一樣,新聞採訪環境十分自由,至少有五家新聞台二十四小時播個不停,官員民代都很喜歡開記者會,又有眾多名嘴爆料,也不用擔心什麼國家機密不機密的問題。那麼,北京駐點採訪工作,一定與現在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從目前北京政治改革的龜速來看,在可預見的幾年內,這應還僅是我小記者的異想世界而已。〈本文刊於97年10月「交流」雜誌第1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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