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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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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水資源短缺問題與對策■文/王振寰(國立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講座教授)、黃書緯(國立政治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員)《交流雜誌101年10月號第125期(歷史資料)》

二○一一年五月,投資大師Jim Rogers在BBC的HardTalk節目上談到自己在亞洲的投資時表示:「真正可能終結中國經濟繁榮的問題是:水危機。我不擔心中國的內戰、瘟疫、騷亂、蕭條等問題。因為你可以從這些問題中復原回來。唯一無法復原的,是水」。的確,大陸自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的高速成長固然讓人驚艷,但經濟發展對自然環境的破壞與自然資源的耗損,卻讓人無法不去面對。更讓人氣餒的是,早在一九九九年出版的《中國水危機》一書中,作者馬軍就已經警告我們大陸水資源短缺的問題,但從Jim Rogers的訪問來看,大陸水資源短缺的問題不但沒有得到緩解,恐怕陷入更大的生態困境。那麼,造成大陸水資源短缺的原因為何?北京當局又採取了哪些補救措施呢?

降雨分佈不均 南方水多 北方水少

從自然環境來看,受季風氣候的影響,大陸降雨分布十分不均衡,導致大陸水資源的季節分配和地區分布也差異極大。從季節分配來看,大部分地區每年汛期四個月的降雨量,佔全年的六○%到八○%,容易形成春旱夏澇的情況。而從地區分布來看,大陸水資源分布也是「南方水多,北方水少」。

大陸水科院水資源所長王浩的研究指出,若將大陸水資源的五十年資料分成兩個時間段,數據顯示,前二十五年中(即一九五六~一九七九),南方(泛指長江流域以南)水資源佔全大陸總量的八一%,北方為一九%,而在一九七九~二○○五年,南方水資源比例提高至八四%,北方則降到一六%。雖然南方整體GDP佔全大陸五五%、人口佔五三%、耕地佔三六%,但如此不均的水資源分布,一方面限制了北方的發展,另方面也讓大陸政府在水資源的規劃與調度上,存在一定的難度。因此,從一九五○年代開始,大陸政府投入了極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水利建設,雖然六十年來興建了大中小型水庫不下八萬多座,但水資源短缺的問題並未得到根本解決。

水污染和水短缺互為因果

馬軍認為,大陸水資源短缺問題之所以難以解決,是因為水污染和水短缺在很大程度上互為因果:一方面缺水造成工業生產過程中的污染物難以被稀釋,另方面水污染又破壞了有限的水資源並惡化了缺水問題。從全大陸的七大流域(長江、黃河、淮河、海河、珠江、遼河、松花江等七條江河流域的六個管理體系,加上太湖流域)來看,水資源狀況都不容樂觀。

首先,黃河從一九九七年後就時常出現「斷流」的現象,其常年維持的小流量狀態無法把十億噸泥沙帶到河口,也造成嚴重的洪水隱患。此外,由於黃河上中下游各個城市廠礦一味爭奪開採有限的清水資源,使得污水不能得到有效處理和循環使用,黃河的水資源短缺變得更加嚴峻。

其次,長江的污染問題也十分嚴重,每年排入長江的污水達二二○億噸,佔全大陸總排污量的三分之一,幾乎每個沿江城市下游,都可以看到長長的黑色污染帶。隨著三峽水壩的建成,庫區流速減緩,自淨能力大大下降,污染問題變得更為棘手。

第三,西北地區降水稀少,如今河流萎縮,湖泊水位下降,甚至乾涸,從一九九○年代末開始惡化的土地沙化速度造成土壤流失,沙塵暴頻繁發生。

第四,東北地區的松花江和遼河流域的水資源情況也在惡化。

第五,華北地區的海河流域地下水嚴重超採且污染嚴重,使得人口密集的下游城市常常陷入有水不能用的窘境,而沒有替代水源的農村地區出現了若干「癌症村」,環境災難開始造成公共健康危機。

第六,雖然東南地區降水豐富,河流眾多,但普遍面臨因工業污染所造成的水質型缺水,其中尤以長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地區最為嚴重。

最後,西南地區的水資源總量豐富,但也是危機四伏。大陸的高速發展刺激了能源需求的高速增長,由於大陸石油天然氣儲量先天不足,發展水電被當作解決能源短缺的重要出路,而大陸西南地區的大江大河成為了水電開發的主要戰場,無序的建壩熱潮正在破壞雲貴高原和青藏高原的水環境,威脅到當地寶貴的生物多樣性和景觀資源。最為嚴重的是在高山深谷的邊陲地區製造百萬移民,使得該地區在未來二十年中成為大陸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有媒體將造成大陸水資源短缺的因素分成工業掠奪型水耗、農業漫灌式水耗、服務業奢侈型水耗、污染質變性水耗和地下水超採超前型水耗五種,並指出由於大陸政府片面追求經濟發展,無視生態保護,加上大陸人民與企業普遍缺少節約用水的環保意識,造成水資源短缺問題加劇。

若我們把自然環境的水資源不均衡,與大陸自一九七九年改革開放後的地區不均衡發展放在一起看,不難發現,在「南方多水、北方缺水」的自然環境下,已經發展的沿海省份,因為工業化和都市化需要穩定的水資源供應,以免經濟發展的腳步變慢,但後發展的西部地區卻希望加快發展力度以趕上沿海省份,這造成沿海省份與內陸省份之間在水資源分配上的緊張關係,也造成大陸中央政府在權衡水資源分配上的困難度。

為了解決這問題,大陸政府開始推動一系列的「調水工程」,除引灤入津、引黃濟青、引黃入晉外,陝西西安的黑河調水,新疆的引額(額爾齊斯河)濟烏(烏魯木齊),吉林的引松(松花江)入長(長春),遼寧的引英(英那河)入連(大連),河北的引岳(岳城水庫)濟澱(白洋澱),寧夏的沙坡頭等調水工程都在建設中。調水不僅僅限於北方,南方許多地區也加入其中,比如江蘇的引江(長江)濟太(太湖)和雲南的滇中調水工程。

在這些調水工程中,最為人知也最為雄心勃勃的當屬南水北調工程,計劃分東、中、西三條線,從長江的上中下游分別將水調往黃淮平原和山東半島。如今這項工程的東線和中線已經開工,而西線也在積極籌備中,整個工程預計要到二○五○年完工,耗資四八六○億人民幣。

農業灌溉方式與工業發展模式 加重水短缺

雖然,大陸政府與人民多把大陸水問題的解決寄託於南水北調,但南水北調實際上只能部分緩解北方主要城市和部分重點工業企業的用水緊缺,對解決北方廣大農村的缺水問題則無能為力。因為目前大陸北方大部份地區農業仍然採取大量抽取地下水源,並以傳統的大水漫灌的方式耕作,然其有效灌溉面積僅佔農業灌溉面積的三九%,加上灌溉設施老化、幹支渠道破損、淤積和田間工程設施損毀的現象十分普遍,因此大陸農村對農業用水的調蓄能力很低,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用水會在灌溉過程中被浪費掉。倘若不改變大陸現有農業灌溉方式,調水並無法解決前述的農業性耗水問題。

類似的問題也存在於大陸現有的工業發展模式中。為了解決東部沿海省份在工業發展過程中用電不足的問題,大陸政府將「電力產業」的投資發展作為西部大開發計畫的核心,並在十二五規劃中,規劃將在大陸西北內部地區包括新疆、寧夏、甘肅、內蒙等地擴張十四個大型煤炭基地和十六個煤電廠。而國際環保團體綠色和平在今年的八月十四日發佈一份名為《噬水之煤─煤電開發與水資源研究》的研究報告指出,大陸煤電基地的發展與水資源分布不協調,大型煤電基地在乾旱缺水的西部地區大規模布局,其開採規模、裝機規模恐怕遠超過當地水資源承載力,並將進一步引發嚴重的水資源短缺問題,給當地脆弱的生態環境帶來極為負面影響。

換言之,南水北調工程不但無法解決自然環境水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在大陸現有的生產模式下,恐怕不但無法延緩危機的發生,甚至還會因為工程對地質環境的破壞,造成如三峽大壩一樣嚴重的生態與氣候危機。更不用說,如同三峽大壩在興建過程中造成一百多萬的工程移民一樣,南水北調工程還將牽涉到管線沿線至少三十三萬人的移民安置問題。

建立制度為解決之道

總的來說,大陸水資源短缺問題,在先天上受到自然環境降雨不均的限制,在後天上又受到改革開放後,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工業化與都市化的不均衡所強化。雖然大陸政府想透過三峽大壩、南水北調等大規模的水利工程來解決水資源短缺與分配不均的問題,但成效恐怕有限。以三峽大壩為例,這個耗時十七年的巨大建設雖然在完工後對防洪、發電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大陸政府在二○一一年五月的「三峽後續工作規畫」中,也承認三峽工程引起許多負面問題,包括移民生活、地質災害、生態污染、下游缺水等,並且未來九年內要投入高達一二三九億人民幣,用於各項「善後」工作。

因此,我們可以這麼說,自然環境的水資源短缺與分配不均是很難透過大型水利建設來解決的,這些大型水利工程固然在短期內可解水資源短缺的燃眉之急,但其對地質、生態、微型氣候的影響,卻需要更為長期的觀察與應對。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其透過大型水利工程企圖一步到位地解決水資源短缺的問題,更應該從制度層面著手,對全大陸水利調度和水資源使用,建立宏觀規劃和加強流域觀念,實現水資源在流域內的統一協調管理與統一調度機制。對於個人與企業的水資源使用,更需要建立一個產權明晰、價格合理的水權水價機制,以促進水資源的高效利用,促進有限的資源在產業間更加公平合理的流動。

這些措施雖然現在已經得到大陸政府與社會的高度重視,但若沒有各個利益相關者的廣泛參與,或是不從外部引入監督制衡力量,私營水產業和公有水產業一樣會出現問題,流域統一管理甚至會進一步惡化不公平、不合理的水資源分配。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大陸政府在二○○二年大幅修改了一九八八年所頒行的《水法》,試圖藉由強化水資源的統一管理和流域管理,收束改革開放後多頭馬車的水資源管理困境,使國務院水行政主管部門全權負責全大陸水資源的規劃、分配與管理。然而,這樣一個新建立的制度是否能夠打破大陸的地方發展主義和條塊政治,不但需要大陸政府進一步思索,也值得我們持續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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