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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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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是大非 一往無前 辜汪會談廿週年 辜嚴倬雲女士憶往 唯家唯國 終身所繫■口述/辜嚴倬雲(中華民國婦女聯合會主任委員)■採訪整理/尹乃馨(前聯合報資深記者)《交流雜誌102年4月號第128期(歷史資料)》

二○一三年三月七日,在辜汪會談即將屆滿廿週年之際,馬總統親自頒發二等景星勳章給中華民國婦女聯合會主任委員、前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夫人辜嚴倬雲女士,表彰她長期從事慈善工作、社會服務之貢獻。辜嚴倬雲女士是繼蔣宋美齡女士之後,受贈最高勳章之女性代表。

然而,對台灣社會及兩岸民眾來說,辜嚴倬雲女士的形象與身分,最令人熟知且難以抹滅的是其伴隨辜振甫先生,出席「辜汪會談」,引領兩岸風潮、為台灣權益在談判桌上縱橫捭闔的情景。

一九九三年新加坡的辜汪會談,開啟兩岸新局,辜先生、汪先生簽署協議,辜夫人、汪夫人站立在後觀禮的畫面,已是兩岸關係的歷史中最重要的一刻。

如今,辜汪二老會面已成絕響,汪夫人孫維聰女士也已辭世,辜嚴倬雲女士作為辜汪會談四位代表人物中唯一在世者,在屆滿廿週年前夕,接受訪問,回憶辜汪會談行前及期間的心情,以及辜汪會談在其心目中的定位。以下為整理、記錄辜嚴倬雲女士之自述。

會談準備 守口如瓶

一九九三年四月出訪前,當時是李登輝前總統任內,辜振甫天天晚上開會,開到很晚回來。我不是參與者,我不是政治人物,我是天生做社會服務的人,只配做辜振甫的另一半,在他的後面鼓勵他,愛國家、為我們炎黃子孫爭氣,這是最重要的。

所以,會談前,我先生準備些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完全不管,我就是盡一個太太的責任,陪他去。

辜汪會談時,我已接任婦聯會秘書長職務,蔣夫人(蔣宋美齡女士)以寬大的心懷,答應我陪夫婿前往新加坡。我陪著辜振甫出席任何國際場合,唯一任務是聯絡各國代表另一半的感情,例如陪同出席亞太經合會領袖高峰會時,我的任務就是聯絡各國代表的另一半,但同時,一定要裝備自己,多了解自己國家的國情文化,去跟外國人談的時候,不要被別人看輕。

忍辱為國 嚴守立場

「辜汪會談」是兩岸隔絕四十四年後,由兩岸政府授權最高層級代表之會面。當時台灣內部意見不一致,各種政治立場激烈表達,辜家的背景也受質疑。辜振甫曾和我談過這個問題,我鼓勵他出來為國家服務。他是台灣人,他父親曾被人誤認是漢奸。我的婚姻是我舅舅(當時的台灣首富、板橋林家林熊祥先生)介紹的,我曾經認為我公公辜顯榮是漢奸而拒絕舅舅的介紹。後經舅舅說明,辜振甫的父親不是引日本人進台灣的漢奸,而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基隆上日本船告訴日本人,「你們不可血洗台灣,我帶你們上岸,但你們要善待我的同胞」的代表。據說當時,公公一上船,就有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那時候,他家中只有老母,而且很窮,他上船前請當時台灣仕紳等親友答應他,他若被日本人殺了,請照顧他的母親。我聽了舅舅告訴我這故事後,才答應與辜振甫認識。

這次辜振甫遭受到與他父親幾乎同樣的情況,我鼓勵他勇敢擔下這重任,兩岸若能和平相處,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幸事。所以,我與他同進出同甘苦,為黃帝子孫爭福祉。被反對黨羞辱,我覺得這是一部分台灣同胞的誤解,就像他父親被誤認為是帶日本人入台的漢奸。其實當年滿清已將台灣割讓給日本,沒有人有不怕被殺死的勇氣帶他們上岸的話,當時日本戰艦滿布基隆港口,若無法上岸,日本將血洗基隆、台北,有多少同胞將死在炮火之下?但我們還是沒辦法改變日本佔領台灣的命運,因為滿清政府已經將台灣割讓給日本。

今天,兩岸如不和平相處,老百姓將何以安居樂業?所以,兩岸必須和平相處、互助互利,康樂的生存於宇宙中,才是炎黃子孫的幸福。

會談登場 首次交鋒

到新加坡舉行「辜汪會談」,是我和我先生第一次正式接觸大陸代表。以前,我們只有在亞太經合會上見過大陸代表,這次是正式第一次見面、會談。

見到汪老夫婦時,原以為他們是像電視上穿列寧裝,與我們很不同的人物。出乎意料之外,見到的卻是一對文質彬彬,像我在大陸受教育時同在一起的衣冠整齊、有禮有修養的人物。更湊巧的是,他們兩位竟都是我在上海念的南洋模範中學的校友。他們兩位高中畢業後直升交大,我畢業後念聖約翰大學,所以,見到他們時,我很驚訝,也很安慰。新加坡政府對我們特別接待,聚餐時,我們與會談人員同在一起,其餘時間,我與汪夫人被招待參觀新加坡名鳥園、博物館等,所以,先生們如何會談,我們都無法得知。

我當時真的以為汪老和他夫人都會穿著共產黨的衣服,我不知道要怎麼應對、交談。結果一看,出乎我意料之外,汪老穿著西裝、打領帶。他太太穿的是長裙、套裝。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一對夫婦,氣質非常好,我一看心安了一半,感覺到兩邊會談一定會非常好。

場外抗爭 記憶深刻

新加坡辜汪會談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是,在會談正式登場前,先安排兩岸主談代表茶敘,雙方就是普通寒喧,沒有講半點有關國家或談判的事。但正坐著閒談時,突然間聽到外面如同打仗一樣,有許多人聲、大叫大鬧,我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失火,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台灣部分異議人士在場外抗議。當時,汪夫人也蠻驚訝,但辜汪兩位先生保持鎮定,他們作為主談代表,非常冷靜,彼此衡量,非常有趣。

談判的部分,我們女士完全不能參加,而且男士們的口風都是緊密的不得了,回家或在談判後回飯店,一句都不說。辜振甫會問我逛街賞景如何,我什麼也不會問他。

辜汪兩家 互敬互重

剛開始兩方都很小心,後來越談越了解汪道涵先生愛國、為中華民族著想,見識開闊,而且是有愛心的長者。

會談桌上沒有夫人參加,但會談時有許多接待餐會,我們四人都在一起。我的角色是不參與任何一件有關政治的談話,但可以互相談談文化、教育等等,我們談些固有文化和道德思想,並注意自己先生的衣食和健康狀況。

我做許多婦女工作,國內所有國際性的婦女組織,幾乎都與我關係至深。因此,我和汪夫人談婦女問題、教育問題,提及婦聯會從戰時到平時救貧扶貧的工作。她覺得大陸非常需要像婦聯會這樣的組織。汪夫人是交大教授,人非常好,但我們兩家卻沒有私下往來。

談判代表 首重愛國

作為兩岸談判的主談代表,「愛自己的國家」是最重要的。我從小就很愛國,對日抗戰時,我是個初中學生,就以學生會會長身分一天到晚站在木箱上,高喊打倒日本;童子軍受訓,高中時,就得到一個小勳章。我從小就是愛自己的國家,愛中華民國,絕不屈服於任何外國勢力。

做談判代表,「愛國」是最重要的前提,不愛自己的國家,如何代表自己的國家去和別人談?哪怕自己的國家怎麼弱怎麼小,今天你代表國家,就要有自己國家的氣魄。我們都是炎黃子孫,兩岸和平相處,共同在世界上爭光采,才是最重要的。

辜汪會談遺緒 為兩岸和平奠基

現在回頭看廿年前的「辜汪會談」,我以為最值得重視的是,兩岸經過坦誠接觸,兩岸人民更加互相了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覺得辜振甫很幸運,能獲得大家認同。

就兩岸關係而言,主談代表固然重要,但政策才是創造歷史的關鍵。唯有正確的政策,才能為兩岸人民帶來幸福、為兩岸關係締造和平。

後記

訪談最後,當問到辜夫人,如果沒有辜汪會談,她的人生會不會有什麼不同。她的回答完全展現率真、誠實的豪氣,她說,「嚴倬雲做的還是嚴倬雲的事」,「我是他的另一半,我協助他做該做的事,沒有辜汪會談,我也會做我自己的事」。辜董事長在一九九八年上海辜汪會晤後觀賞京劇時,上台清唱了一句「洪羊洞」楊老令公的詞,「為國家哪何曾半日閒空」;辜夫人則是唱了一段鎖麟囊的春秋亭,詞中「世上何嘗盡富豪,也有飢寒悲懷抱」,呈現的正是辜夫人一生恤貧憐弱的慈悲心懷。夫人說,她喜歡鎖麟囊,因為覺得世界上有許多嬌生慣養的富貴子弟,不知貧窮人民的苦。戲中小姐薛湘靈水災後流落為奴,才知道富人與窮人的生活差別,同是人為什麼差別如此之大。此戲鼓勵富貴的人不驕矜,窮人不必氣餒,富貴貧窮雖有別,但自己的努力和不驕不狂,會改變自己的一生。

辜夫人先祖父是北京大學第一任校長、清代大儒、引進天演論的嚴復,其家學,以及辜夫人個人歷經抗戰、來台、持家、興學、濟貧事業之鍛鍊,與其夫婿辜振甫先生一起成就了「辜汪會談」兩岸談判典範。世人多看到辜董事長的風範與氣度,而辜夫人作為另一半,展現的堅毅與有禮有節,才真正完整了「辜汪會談」,而為後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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