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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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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政改危機的來因去勢●文/朗然(香港時事評論員)《交流雜誌103年12月號第138期(歷史資料)》

香港普選特首的政改,在由北京定調設框下,一如預測般會引出港人強烈的反彈,但沒人能料到,這種反彈會由籌備甚久的「佔領中環」,演變成佔領金鐘、銅鑼灣、旺角三大鬧市樞紐;沒人能料到,快閃式「和平佔中」行動,會因九月二十八日的催淚彈,變成了無終期的「持久戰」;當然,更沒人能料到,抗爭行動的預定主力「雙中」,即中年人和中產者,一下子變成了大學生和中學生。

 正是這些沒人料到,令北京決策者、港府、支持和反對抗爭的港人三方,都陷入困惑中,因為香港政改方案推行的可操控,變成難把握;香港政改危機的可化解,變成難收場。

 香港這場政改危機,是來因導出變局,但來因不能決定去勢,香港的未來,充滿了變數。 一拖十年的積怨

 要認識香港這場政改危機,要看一個倒數十七年、一個倒數十年。所謂倒數十七年,就是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北京為了香港主權移交能平穩過渡,提出了「一國兩制」的方針,默認了「民主回歸」的情緒,接受了「港人治港」的現實。這為後來香港政制發展的訴求,帶來希望,也為一定會出現的衝突,埋下了導火線。

 另一個倒數十年,說的是按照香港基本法,應該有個落實普選的時間表。原來的說法,是二○○七年,也就是香港回歸十年之際,就可以落實普選,但北京人大常委會以釋法之術,令其放慢進程,把特首普選和立法會普選切開,先行一步的特首普選,放到二○一七年。所謂倒數十七年,是說香港民間爭取普選,由回歸開始爭了十七年之久。 雙線並行的硬撞

 北京說二○一七年香港「可以」普選特首,希望爭取民主普選的港人,本來以為看到方向,但之前的特首拖延政改方案的諮詢,一直到二○一四年,北京劃定的「政改五部曲」不可再拖,第一步政改諮詢二○一四年展開,衝突隨之而起。

 這個衝突本來是雙線並行,最後到政改諮詢期中北京宣布人大決定,雙線交集,產生強烈的硬對硬撞擊,就導致了政改危機的出現。

 所謂雙線並行,一條線是「佔領中環」行動。面對香港泛民主派政黨在爭普選上的乏力,港大法律系副教授戴耀廷提出「佔領中環」行動,後來有中大的陳健民、天主教的朱耀明加入,形成發動「和平佔中」行動。

 「佔中行動」目標是爭取「真普選」,主要動員力量是對香港政治現實極度失望的中產階級,基本目標是五千人至一萬人,想達致的結果,是快閃式佔領香港金融中心區中環,以公民抗命的悲壯,來引起港人和國際社會的關注。

 與之同時,北京和港府決意摧折「佔領中環」行動,最好是令其不要出現,出現後也能快速地取締。在強硬思想的主導下,北京一方面責令港府以七千警力高強度應對,一方面北京決定在政改方案上,親自動刀,拿掉「佔中行動」提出訴求的一切機會。  於是,有了人大常委會「八‧三一」決定,對香港特首普選,實施預防性的定調和設框的安排。在香港爭取「真普選」的民眾眼中,也包括被稱為溫和民主派者的眼中,都被視為未曾料到的「關閘」行動,由之激起了強烈的反彈。

 這個強烈的反彈,是香港爭取「真普選」民眾,與北京在香港事務上的首度直接對抗。在此之前,香港除了一年一度的六四事件紀念活動,除了個別的激進團體,基本上沒有直接針對北京中央的大型抗爭。

 與此同時,北京的所謂智庫,或者是說由學界和退休官員組合的港澳事務進言者,一開始就預設了「外國勢力」和「顏色革命」兩頂帽子,令中共最高領導者相信事態危急,採取了強硬應對的進言。於此,兩條強硬的政改路線,產生了直接的撞擊。

三大矛盾的積累  這一直接的撞擊,出現了人所未料的跌宕起伏。北京方面原來以為只是數千人的小風波,所以交待港警處理就可,大不了還有駐香港解放軍,以防止「動亂」為由出動。以對香港人一般的了解,遇硬則退是必然的。

 另一方面,「佔中」發起人也以為只能動員不到萬人,場面未見壯觀,結果可能壯烈,大不了大家向警方投降自首了事,不一定成為民主的獻身者,不一定爭取到「符合國際標準的真普選」,卻一定成為市民中的英雄。  但誰也沒料到,大學生和中學生出來了。香港大學生的罷課行動,連發動者學聯也沒料到,首次集會就有逾萬人參加。當學生進軍香港政府總部抗爭,警方按預設方案高強度擠壓,特別是施放八十七顆催淚彈之後,出來抗爭的就是數以萬計的學生和民眾了。而抗爭行動,也就由小規模的「佔中」,變成了大規模、多點式的「佔領」,以及持久性的抗爭。

 香港政改危機,走到今天這個局面,有多方面的複雜原因,除了政改本身長期拖沓不行的民間積怨,除了本屆特首民望低落和施政乏力,除了北京治港者決意改變治港之策等表層原因外,還有多重深層的矛盾。

 在香港目前錯綜複雜的矛盾中,有三大深重的、結構性的矛盾。一是「一國」與「兩制」的矛盾,一是發展前路迷失中激化的階級矛盾,一是舊體制與新社會磨合中出現的代際矛盾。

 這三大矛盾,每一個都深重而繁複,只能簡而言之。以「一國」與「兩制」而言,作為一個政治理想,可以試驗,作為一個政治現實,則一定要有相互撞擊的心理準備。但香港回歸以來,理想說得多,現實處理少,「一國」與「兩制」衝突加劇,由政制改革來引發危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所謂香港的階級矛盾,在殖民地時期不大突出,是因為香港是個難民社會,人人都想用「獅子山精神」的自我奮鬥,混出個有安樂的生活,所以香港社會貧富之間,各得其所。但到「港人治港」的今天,中國社會傳統的官商勾結,開始盛行,連特首之下最高官員都貪腐,連廉政專員都不廉政,階級矛盾當然就會激化。而以普選為課題的政制改革,是以中產為主的民眾,認定的唯一希望。

 香港的代際矛盾,其實是最大的難題。此次政改危機,北京最終忍住不敢用軍隊下重手,是因為發現面對的是的大學生、中學生。香港政府透過這次事件,也才發現,他們過去完全不知道,他們已失去了整整一代人的合作與信任。而香港之所以出現代際問題,跟「一國兩制」有密切關係,階級矛盾是直接來因,因為香港現在的青年一代,沒有「上流」的管道,失去了個人奮鬥的前景,連樓都買不起,婚都沒法結,甚至畢業等於失業,怎能不上街住帳蓬抗爭?

四種可能的結局

 香港的政改危機,目前大危機已過,但處於持續的僵局中。那是因為,香港的學生無可進,北京決策者說不能退,「中間人」又乏可登高一呼,萬眾景從者。這一大型的抗爭行動結局,由四個方面來看,有四種可能結果。

 第一種,是港府方面傳出的訊息,叫「以拖待散」。由於港府在處置危機上,只能看北京眼色,所以對港府最好的辦法,是能拖則拖,最理想是拖到抗爭者自己四散。

 第二種,是對北京的猜度。北京領導層為維護權威,一定會有人提倡「以硬治港」。但迫於國際輿論壓力,硬不可硬到動武,於是發動「愛國愛港」勢力,「港人治爭」,比拚佔領與反佔領,示威與反示威的強弱,最後在民意壓力下迫散抗爭行動。

 第三種,是抗爭者主要是學運領袖們,還有點理想主義,不會接受學生運動永遠失敗的歷史傳統,一定要爭得結果,就算不能獲取統治者讓步,也要叫停不真的普選方案。所以港府對話無趣,就直接找北京。希望最後北京定出讓步方案,運動有所成果,大家齊下樓梯。

 最後一種,也是最理想的一種,是目前仍在幕後秘密協商的,即制定折衷方案。大陸人大常委會制定的香港政改決定不用放棄,北京護住「依法」的面子,在制定香港普選特首的政改方案中,引進學生和香港社會的部分訴求,令這場運動,終算有所獲。也就是說,大家都沒有退,但都有所獲。這看上去難度相當大,但北京傳出訊息,最高領導層要求「堅定不移地推動香港依法實施普選」,這意味著,北京最高層已樂見最後一種理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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