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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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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訪英的戰略意義和衝擊效應◆文/吳東野(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美國暨歐洲所研究員兼所長)《交流雜誌104年12月號第144期(歷史資料)》

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繼出訪俄羅斯、蒙古、韓國之後,十月十九至二十三日再次專程訪問英國。他此行受到歐洲輿論普遍的關注,英國更史無前例的高規格接待,除鳴放一○三響禮炮、接受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國宴款待、安排國會演說、在首相的鄉村別墅安排中英版「莊園會」,卡麥隆首相(David Cameron)還罕見的聲稱「英國是中國在歐洲的最佳夥伴」,宣告二○一五年是中英關係的「黃金年」,把習的來訪定位在中英關係「黃金十年」的開端。

中英關係升溫的背景

「金」或許為習近平訪英的關鍵字。從中英關係開啟黃「金」時代、習近平下榻白「金」漢宮、和女王共乘皇家「金」馬車,至中英加強「金」融合作,經濟合作成為驅動中英關係的主因。

大陸對歐投資以往偏重貿易與資源開發,如今則轉向高技術製造與服務業。陸企對歐投資重點在德法英荷等國,意在取得先進技術、國際行銷或全球品牌,金融或法律等知識密集的境外服務業投資比重較小,但有逐漸增長趨勢。大陸看中英國的是倫敦居於歐洲金融中心地位,如能把倫敦另類交易市場(AIM)視為跳板,即易於進軍歐陸國家,逐漸擴大對歐洲的經濟和政治影響力,遑論有助於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二○一四年北京主導成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 AIIB ),英國率先加入,賦予西方對AIIB抗衡布雷敦森林國際金融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的想像空間。

中英經貿合作範圍原本即廣,主要集中在投資、金融、新能源、人文和基礎建設等五大領域。隨習近平訪英的企業界人士,就不乏傳統金融機構與金融企業的領袖,中英簽署的許多合作協議,金融合作也是重中之重。

歐債危機爆發後,英國開始調整外交政策,對歐洲以外地區與國家的關注甚於以往,經濟利益主宰了唐寧街決策者的思維。英國財政大臣歐斯本(George Osborne)二○一○年六月首訪大陸時稱「英國需要中國帶動其經濟發展」,印證了英國鞏固中英邦誼的急迫性。

英國是西方第一個建立人民幣結算中心的國家,也是第一個允許大陸投資境內核電廠與興建機場的大國,卡麥隆(David Cameron)政府似乎想塑造其為大陸在歐洲的主要夥伴。大陸是英國的第四大貿易夥伴,英國則是大陸在歐盟的第二大貿易夥伴,二○一一年倫敦啟動建設人民幣離岸中心以來,英國已跨升為大陸在歐最大投資國,投資總額突破四百億美元。

二○一三年十二月初,卡麥隆首次訪問北京,促成陸方賦予英國八百億人民幣(約一二九億美元)的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註一)額度。英國原想搶先成為首個與大陸簽署人民幣清算協議(RMB ClearingAgreement)的歐盟成員,後因涉藏議題衝擊,被德國捷足先登,英國遲至二○一四年三月底才與大陸簽訂人民幣清算與結算備忘錄。同年十月十四日,倫敦成功發行三十億人民幣計價的主權債券,成為大陸境外第一個發行人民幣計價國債的國家。

習近平訪英的連鎖效應

近兩年來中英經貿關係突飛猛進,大陸成功投資多項英國大工程建設,李克強去年六月訪英時,雙邊簽署了總額達三百億美元的三十餘項合作協議。對倫敦而言,「一帶一路」規劃帶給英國經濟發展難見的機遇,習近平與英國簽署五五○億歐元的多項合作協議,既有助於活絡英國經濟,間接也提升了英國在歐盟的角色。中英經貿合作的廣度與深度大幅超越過去,從倫敦的出租車至欣克利角核電廠(Hinlley point C),從投資英國高速鐵路(中車集團投資五百億英鎊於英國第二條高鐵HS2線)(註二)到水利公司,皆可見大規模的陸資進入英國,難免引起德法荷等歐盟傳統經濟強國的群起效應。習近平結束英國行程不久,荷蘭國王威廉亞歷山大(Willem-Alexander)伉儷、德國總理梅克爾女士(Angela Merkel)、法國總統歐蘭德(François Hollande)隨即爭先恐後訪問北京。

大陸「十三五(第十三個五年)」經濟社會發展計畫,著力於擴大對外開放,加速建立開放型經濟新體制,中英關係熱絡自會帶動中歐更緊密的商貿與高新技術合作。習近平訪英期間,德法駐北京大使柯慕賢(Michael Clauss)與顧山(Maurice Gourdault-Montagne)聯名投書《人民日報》,強調德法才是大陸的戰略夥伴,宣稱兩國對北京的政策從未像今日那般緊密協調。兩人聲稱,大陸經濟成功的關鍵在於技術升級,德國的「工業四‧○計畫」與法國的「未來產業戰略」,廣泛涵蓋了一系列的高新技術,對大陸產業技術升級具有無可取代的作用。言下之意,德法願意協助大陸產業升級,其效果遠甚於中英合作。

德法大使投書雖未點名英國,言詞中卻處處與英國爭鋒,兩人認為德法與大陸貿易額去年創兩千億歐元的紀錄,是大陸與任何單一歐盟國家的四倍,暗喻德法才是中歐經貿的核心與主力。就現狀來看,德國的「工業四‧○」、法國的「未來產業戰略」已開始與「中國製造2025」規劃相結合,目標是二十年內升級製造業。北京或許意識到,「中國製造2025」需要德法英等國的高新技術。習近平訪英時,大陸商務部長高虎城就坦言,陸方希望英國留在歐盟內發揮積極作用,進而推動歐盟解禁高新技術產品對大陸出口,實際上也是對德法傳遞信號,敦促其與英國共同推動歐盟解禁對大陸輸出高科技產品,策動歐盟早日與大陸簽署雙邊投資協定,繼而洽簽自由貿易協定。

大陸未來對歐關係的重點或許置於落實「一帶一路」的規劃,希望提升製造業的競爭力,並將其產能與其他地區的發展需求相結合。去年李克強訪歐時表態,希望「一帶一路」能與歐盟三一五○億歐元的「容克(Jean-ClaudeJuncker)投資計畫」進行對接。目前歐盟二十八國都提交了近兩千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涵蓋機場興建、橋樑、道路工程等,大陸希望能成為參與「容克投資計畫」的第一個非歐盟成員。備受英國媒體抨擊的財政大臣歐斯本不久前訪問新疆,就是希望利用大陸打造連接中歐二十一世紀絲綢之路,為英國爭取烏魯木齊或新疆地區的商機。最近英國又公開支持大陸依《中歐合作2020戰略規劃》進一步深化雙邊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儘早完成中歐投資協定。

歐盟大國都想爭取成為人民幣離岸中心,也支持人民幣加入IMF一籃子貨幣(SDR),英國更是首個被大陸授權境外發行人民幣主權債券的國家,因此未來中英計畫研究的「滬倫通」(上海與倫敦)、中歐洽簽FTA或法蘭克福與上海證券交易聯動等倡議果真能實現,「一帶一路」與「容克計畫」就會正式進入對接階段。

中英(歐)關係的潛在變數

英國外交向來是現實主義的先驅,英國政客相對保守、務實又善於妥協,關鍵時刻的外交政策永遠會站在符合自身利益的一方。十九世紀英國的殖民主義擴張、一八四○年代對中國的鴉片戰爭、一九三九年八月對德國納粹入侵波蘭的姑息政策、乃至一九四九年率先外交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都印證了英國政客重利忘義的人格特質。

卡麥隆首相主政之初,無視北京反對立場,堅持會見來訪的達賴喇嘛,中英經濟合作關係亦因雙邊政治對立而受衝擊。不過,英國對涉藏議題的立場堅持不久,卡麥隆很快因為德法從大陸獲取龐大的經貿利益而調整態度,二○一二年五月公開聲稱「中國對西藏擁有主權」而與北京盡釋前嫌。去年六月李克強訪問倫敦,英國政府更罕見的安排會晤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習近平這次訪問英國,對大陸向來持負面批評態度的倫敦《金融時報》社論竟然也改口認為,習近平此行「標幟了英國已根本上重新調整大國關係」。

中英或中歐在歷史、文化、社會制度的差異甚大,眾多議題的看法與立場難免分歧,北京長期主張雙方必須維護相互尊重與和平對等原則,保持對話並求同存異。若基於經濟互賴的共同利益基礎,或許能持續關係熱絡的現狀,但不表示英德法等歐洲國家放棄了對人權與價值觀的堅持。二○一二年之前,中歐常因產品反傾銷調查、人權紀錄或涉藏議題而爭鋒相對,卡麥隆、梅克爾等歐盟領袖為接見達賴不惜對抗北京,若非希臘債務危機擴大與烏克蘭衝突升溫,德英法歐洲大國或許不致於對北京採取「叩頭」策略。

中歐對政治價值觀的差異,儼然是雙邊關係潛在的問題。北京似乎認知到歐盟政治統合的困難,只願意與單一歐盟成員國接觸,而無意和歐盟機構深交。這樣的外交行為模式能持續多久,值得觀察。

註一:合格機構投資者或人民幣境外合格機構投資者(RenminbiQualified Foreign InstitutionalInvestor)具有不同的額度,主要讓海外的人民幣直接投資於中國境內的金融工具,如證券、債券、基金、或一些金融衍生品。

註二:HS2線是英國政府二○一二年一月十日核准的高鐵建設, 規劃時速三六○公里,其中連接倫敦至伯明翰的第一階段線計畫二○一七年動工,預計二○二六年通車; 第二階段線連接伯明翰至曼徹斯特與里茲,計畫二○三三年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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