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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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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故居-台北雲和街上的「雅舍」●文/劉雨菡《交流雜誌103年8月號第136期(歷史資料)》

台灣師範大學熙攘人往的夜市商圈裡,有一條安靜的小巷,長期以來未被小吃商家打擾,來往行人多半只有巷子的住戶及訪客,這個小巷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雲和街」,漫步其間確有閒淡如雲、靜謐祥和的感受。雲和街十一號,一戶剛剛修復供參觀的日式住宅,就是文學大師梁實秋先生定居台北的故居之一。

中日抗戰期間,梁實秋為躲避戰火遷居四川重慶的北碚,與吳景超夫婦合資建了一棟房子。房子建在路邊的山坡上,沒有門牌,遂以吳夫人龔業雅的名字,為住家取名「雅舍」。期間,梁實秋應邀為重慶的《星期評論》寫專欄,即以〈雅舍小品〉為欄目,寫了十多篇,《星期評論》停刊後仍繼續寫作。一九四九年,〈雅舍小品〉初版於重慶發行,之後陸續出版三本續集,作品達百餘篇,文章多半完成於台北。

自從〈雅舍小品〉發表之後,「雅舍」幾乎成了標誌梁實秋居所的專有名詞,也標誌了他幽默率真、知性儒雅的散文風格。

「雅舍」已成梁實秋故居的專有名詞

 「雅舍之陳設,只當得簡樸二字,但…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他求。」梁實秋在寫北碚的住宅時,如此形容自己的居家需求,可見他淡泊樸實的性格,而雲和街上這棟簡約無華的日式建築,不論隔局及設備,也應該極符合梁實秋的品味。在〈台北家居〉一文中,他提到自己很幸運,到台北不久就借來一棟日式房屋,而且房屋前後都有小小的院子,「前院有兩顆香蕉,隔著窗子可以窺見累累的香蕉長大,有時還可以聽雨打蕉葉的聲音…。」

 事過境遷,香蕉樹已不復見,倒是由梁夫人親手栽種的麵包樹,依然高大挺立如戍守的衛兵。梁實秋於十餘年後移居美國,仍無法忘情這棵樹,還為它寫下詩句「莫嘆舊屋無覓處,猶存街角麵包樹」。

 當筆者循著介紹文章的導引,找到雲和街的雅舍,果然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株高聳參天、葉大如扇的麵包樹。現在,麵包樹被圈在黑色的鐵柵欄及綠色樹籬內,和文章描述的「沒有圍牆,只有矮矮的柵門,一推就開」的景象已大不相同。這一段文句也讓筆者憶起早年外公外婆所住的日式宿舍,家家戶戶門前一樣種著成排的龍眼、番石榴等大樹,不築圍牆防人,那種鄰里互助、相望的眷舍風情。

左手編英文教材、右手寫人生散文

 這是一棟典型的「和洋二館」,兼具西洋式的接待空間及傳統和式空間,面積約三十坪(九十餘平方米),建於一九三三年,歷來即為師院的教職員宿舍,梁實秋於一九五二年入住於此。一九四九年他應省立師範學院(今台灣師範大學)的劉真校長力聘,擔任該校英語系專任教授兼系主任,後又任文學院院長,在師大服務十七年,先後創立「英語教學中心」、設立「國語教學中心」、建立台灣第一個國文研究所及英語研究所,從而奠定師範大學作為教師培訓學校的地位及聲譽。

 梁實秋一家在此住了七年,期間正是他為師範英文系編訂教材及辭典的重要階段,他的小品散文也不斷產出,根據梁實秋自述,其作品乃「長日無俚,寫作自遣,隨想隨寫,不拘篇章」,且「雖多調侃,並非虛擬」,但這些調侃自遣的文章,卻獲得極大的好評。

 有研究者如此評價:「讀梁實秋的散文,是一種美的享受。他的文筆簡潔,風格恬淡,看似平平淡淡,卻蘊藏著無窮的藝術魅力。」也有評者認為其散文實踐了〈作文的三個階段〉中的一段自許:「絢爛之極歸於平淡。但那平不是平庸的平,那淡不是淡而無味的淡,那平淡乃是不露斧斲之痕的種藝術韻味。」

 知名美學家朱光潛先生則表示:「其代表作〈雅舍小品〉與〈秋室雜文〉,對於中國文學的貢獻猶在翻譯莎士比亞的工作之上。」

〈雅舍小品〉述說故居二、三事

 穿過故居簇新的鐵柵院門,主屋正面全部以黃木隔柵修復,配上深灰色的屋瓦,散發出雅致的書卷氣息。步入室內,一樣有個日式「踏入」,脫鞋後才能踩上階梯進入玄關。為便於保養,拼木地板取代了昔日的榻榻米,不復見梁實秋於文章中描述的情況:「室內舖的是榻榻米,其中吸收了水氣不少,微有霉味。」這已不再是平常的家居,而是一棟紀念館,所以不必再舖上溫暖的榻榻米,供孩子們在上面打滾、嬉鬧,或供一家人作為安眠的睡榻。日式的生活影像再度回到筆者的記憶中,因此,在雅舍裡憑念文學大師的生活軌跡,也彷彿追思著童年在竹東中油公司宿舍度過的歡樂暑假。  整棟建築以一道窄窄的長廊,分成左右兩區,玄關右方第一個臨前院的居室為日式「茶之間」(廚房),仍保留當時的押入(儲藏櫃),後改成女兒房,現為文創品的展售空間。緊臨的「炊事場」擺放著矮矮的一桌四椅及廚櫃,模擬當年的餐廳。接下來是兩個寢間,第一個寢間即當時的書房,梁家特別捐贈梁實秋使用過的英文打字機、收納文稿的皮箱,及與胡適等文人來往的書信供展示,睹物思人,大師身影依稀在場。

 梁實秋這麼寫〈書房〉:「書房不在大,亦不在設備佳,適合自己的需要便是。侷促在幾尺寬的走廊一角,只要放得下一張書桌,依然可以作為一個讀書寫作的工廠,大量出貨。光線要好,空氣要流通,紅袖添香是不必要的。」

 最裡面臨後院的寢間,經營的業者特別設置成品茶專區,希望以清芬的茶香烘托濃郁的文學氣息。梁實秋寫《喝茶》:「茶是開門七件事之一,乃人生必需品…清茶最為風雅,抗戰前造訪知堂老人於苦茶庵,主客相對總是有清茶一盂,淡淡的、澀澀的、綠綠的。」其兒時最喜歡用粗糙樸實的綠豆色小碗喝茶,現場販售的陶製茶碗也體貼的迎合大師的喜好,粗粗的、拙拙的、實實的。

 長廊的左手邊,臨前院的第一個房間為「應接室兼書齋」,現放置著一套素雅的藤製「白沙發」,還原梁實秋的雅好。第二個空間為座敷(客廳),維持著空暢的和風,日本人一向席地而坐,廳室幾乎都不設座椅。越過座敷,為椽側廣間,據說梁實秋常坐在這裡休息,有一回,甚至為了讓出書房供貓咪生產,竟在這長廊上呆坐了一整天。記得筆者的外婆和母親也最喜歡利用這個空間,借用西曬的充足光源,彼此以棉線及白粉,為對方挽面,那真是一段美麗溫馨的想念。

 開闊的後院,以黑石、白石舖成一片長形太極圖,並圍以綠樹成為紀念館最舒心的端景,梁實秋每每伏案翻譯不知疲倦時,梁夫人都會不時的來喊他:「起來!起來!陪我到院裡走走。」筆者兒時也常坐在椽側邊緣,逗弄外婆豢養在院中脾氣暴躁的火雞,不知梁夫人可曾在此處養雞隻?大師在〈鳥〉中說不忍看見囚在籠裡的鳥,那麼這個後院會被看作是囚雞的「籠」嗎?一邊讀大師的雜文,一邊在故居裡找尋文字留下的蛛絲馬跡,何其有趣!

翻譯〈莎士比亞全集〉、流芳文壇青史

 一九二八年,梁實秋因在上海〈新月雜誌〉創刊號提出「文學無階級性」的主張,和左翼代表作家魯迅交惡,展開筆戰,受到左翼派的排擠,不得已在一九四八年冬天遷移香港,並於隔年六月移居台灣。定居台灣期間,生活安穩踏實,又獲得學界及文化界的敬重,陸續交出漂亮的成績單:一為出版小品散文、評論雜文集多達二十餘種;二是編寫了三十多種英漢詞典及英文教材;三是獨力完成《莎士比亞全集》的翻譯工程,可謂集散文家、評論家、教育家、翻譯家於一身。

 莎士比亞是英國最偉大的戲劇家和詩人,共有三十七部劇本傳世,劇本情節生動豐富,詞藻精煉優美,對歐洲文學和戲劇的發展影響深遠。在胡適先生的倡導、鼓勵下,梁實秋於一九三○年開始翻譯莎士比亞的作品,至一九六七年完成這殫精竭慮的艱巨任務,也恰恰歷時三十七年,讓他成為風靡兩岸文化界的翻譯大師。

 梁實秋回憶:「我翻譯莎氏,沒有什麼報酬可言,窮年累月,兀兀不休,其間也很少得到鼓勵,漫漫長途中陪伴我體貼我的只有季淑一人。」梁氏夫婦鶼鰈情深可見一斑。

 一九五九年一月,因梁夫人身體違和,梁氏一家搬離這棟過於潮濕的木造宿舍,搬進鋼筋水泥土的現代公寓,且把麵包樹的種子移植到安東街的新家,一九七三年再隨女兒遷居美國。但梁氏夫婦念念不忘屋前的麵包樹,應該也不捨這一棟前有庭後有院,和風清暢的「雅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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