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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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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琴大姐的尋親之路◆文/劉先昌《交流雜誌106年12月號第156期(歷史資料)》

月琴大姐自幼被姨媽帶在身邊,1948年局勢遽變,家父母沒有見到大姐,只有帶著大哥二姐,肚裡懷著二哥匆忙隨著空軍來到台灣。40年時光中,我們只在家中陳舊的相簿裡看到小時模樣的大姐,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再見到她。1987年蔣經國總統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政策,一時兩岸都在熱絡尋找親人。1988年下半年,弟弟從報上尋人啟事中看到大姐找尋親人消息,立刻聯繫帶信回來的老兵范先生,終於和遠在四川自貢的她聯絡上。文中就是大姐四十年來尋找親人的心聲,她寫了近五千字初稿,由我修飾成本文,作為大時代裡,兩岸親人分合的見證。

展開尋親之旅

8歲那年,我第一次從別人口中知道我不是姨媽姨父的親生女兒,當時我們住在成都,家裡有一張照片,上面有姥姥,有姨媽,有我的媽媽,姥姥抱著弟弟,我站在旁邊,上面好像還有其他好多人,現在都記不得了。

這張照片和其他有關爸媽的照片,在1958年,姨媽全部寄給了在貴州的三舅。後來又聽人講說我是一個棄嬰,因為姨媽姨父沒有孩子,從孤兒院把我抱回來。還有一個說法,我是姨父在抗美援朝戰爭陣亡的戰友的孩子,姨父把我領養回來。那時因為年齡太小,姨媽姨父也非常疼愛我,感覺不出親生和非親生的差別。直到1959年姨媽去世,小舅舅從貴州來到自貢,處理完姨媽喪事後,要帶我回貴州。當時很多人告訴我不能走,因為舅舅已經有4個孩子,又在火車站做小工,舅媽沒有工作,我去只能是他們的負擔,何況養我長大的姨父也捨不得我離開,我也捨不得姨父,於是我仍留在自貢。

姨父重新結婚,自從家婆(姨父再婚妻子)進門後,就鼓動姨父抱她姐姐孩子做兒子,深深地傷害我的自尊心。那時我才體會不是親生女兒的痛苦,常想爸媽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給了我一個生命,又不給我一個家。

八十年代初,小舅舅得了癌症,把我從四川叫到了貴州。他告訴我,爸爸是上海人,媽媽是河南人,爸媽已經去了台灣,爸爸是空軍機械士,曾經在四川遂寧、北平等地工作過。為了找爸媽,我懇求自貢台辦溫主任,請求他們想一切辦法,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妹。我曾下定決心,無論父母在哪裡,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們,有時我覺得我實在太可憐了,長到這麼大,還沒有見過父母。

自從蔣經國先生開放老兵回大陸探親後,只要聽到有從台灣回來的人,我就會買一瓶酒,一盒自貢火邊子牛肉,帶著和爸媽弟妹在北平合照,請他們帶回台幫我登報。記得在沒有開放老兵回大陸之前,台灣空軍飛行員王錫爵駕貨機到大陸。聽到消息後,我立即給王先生寫了一封信,因為我想到他是空軍,有可能認識爸爸,所以我就向他打聽。他的回信是這樣說的:「他不認識父親,但是他相信,我的父母在台灣一定很想念我。」

和爸媽合照那張照片,我一洗就是一、二十張。為了找爸媽,我給上海、成都、貴州、北京的公安局都寫了信,給有關部門寫信後,都因我提供的資訊太少,暫時無法幫忙找到親人。那一段時間,我常去廟裡,祈求菩薩保佑我能找到父母和手足。

1988年,姨父病重住院,自貢無法給他治療,我送他去內江醫治。從內江回來已經很晚,一位同事告訴我,自貢衛校回來一位台灣老兵范先生。第二天一早,帶上照片和禮品,並將我的情況告訴范先生,我對范先生抱著很大希望,他非常真誠熱情,相信他一定會為我登報尋人。

10月份的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後,收發室有人在樓下叫我,「月琴!有你的電話。」我問他哪裡來的?他說「台灣 !」我一聽是台灣電話,人激動得幾乎暈過去,渾身沒有力氣。老天啊!我真的找到爸媽了嗎?由於激動,我一步也走不動,由女兒豔子扶著我,走到汽車公司收發室接電話。到了那裡,對方已經把電話掛了,說是半小時過後再打過來。在等待對方電話時候,我感覺比半個世紀還長。電話終於響了,他告訴我他是弟弟的朋友,回桂林探親,弟弟托他告訴我,家人已經得到我的消息。我好高興,流著淚問我爸媽好嗎?弟妹好嗎?他說都很好,你很快就會得到消息。

10月7日,我收到爸爸寄來的長信。爸爸詳細說明家裡情況,我有5個弟弟,3個妹妹。隔天我抄下爸爸留的電話號碼,立即到自貢市郵局打電話。到了郵局後,終於和爸爸通上話,我一面打電話,一面不停地掉眼淚。在這以前,我常常想,只要知道爸媽還健在、弟妹很好就滿足了,想不到真的通上電話。那一夜,我幾乎沒有入眠。隔了幾天,收到一封電報,要我隔天到成都雙流機場接爸媽。唉呀!我真的像做夢一樣,真的要見到爸爸媽媽了嗎?

親人重逢之喜

第二天,我把爸爸名字寫在紙板上,字寫得很大,並且在機場附近賓館租了一間套房,等爸媽到後能好好休息。在機場入境閘口,好多接機的人都是逢人就喊,這個叫表叔,那個叫舅公,出來好多人,仍然沒有見到爸媽。唉!我好失望,以為爸媽今天不會來了,一等再等,終於看見一對年長夫婦走出來。是至親終究一眼就能認出來,我確信他們是我的爸媽。爸爸看見我舉著他名字的牌子,往我這裡走來。媽媽一下子就抱著我,不停地說:「孩子不是我們不要你,不知時局成了這樣!」媽媽告訴我,她每天晚上關門,都好像把我關在門外一樣,我既喜又泣,終於見到我魂牽夢縈的爸媽,情緒激動的難以控制。

1995年,我第一次踏上台灣,見到了弟弟妹妹及所有親人,看到弟妹每個都很優秀,有做將校軍官、有在大學、高中當老師,我高興得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見到弟弟妹妹覺得好幸福,和弟弟妹妹在一起,完全沒有陌生感,好像我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第一次去台灣我住了3個月,每晚睡覺時都感覺在做夢,怕醒了之後這一切都不在了。2002年再次到台灣,為慶祝爸爸八十大壽,我好開心,卻又開始想念四川的親人,特別是我的外孫女,只要她給我打電話,我就會整夜睡不著覺。

珍惜相聚的時刻

現在我已經快10年沒回到台灣的家了,我常常在想,我的家在哪裡,總覺得有父母的地方才是我的家,特別父母年齡也大了,媽媽又臥病在床,所以非常想念。自從兩次回台灣家之後,知道大家過得都很好,心中得到很大安慰,我常常期盼能和父母在一起,能和弟妹們在一起。

現在我也是近70歲的人了,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更覺得與爸媽相處的時間太短。作為家中長女,沒有為父母分一點憂,盡一點孝,作為弟妹的大姐,沒有盡到一點力,心中常感到內疚。還好,爸媽兩次來自貢,我兩次回台灣,留下許多珍貴的照片,能常重溫這些照片,回憶團聚的情景,讓我心靈得到很大安慰。現在我最大的期望是爸媽弟妹健康平安,希望侄輩們事業有成,今天我謹以此回憶,獻給爸爸90歲生日,祝爸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和爸媽相處的時間太短,如果有來生,還希望再做爸媽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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